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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23:47:27 作者: 江南梅萼
鍾羨不是慕容泓,要怎樣的情緒波動,才會叫他露出這等脆弱的模樣?上次看見他這副模樣,還是她編故事引發他對先太子的追念之時。
長安心中難過,但並沒有因此而選擇逃避。
她看著鍾羨道:「我知道你是有理想有抱負的,否則當初你就不會自請去兗州,如今也不會出現在橫龍江畔。我叫你回盛京去,無異於叫你放棄自己的抱負和理想,放棄建功立業甚至是揚名天下的機會去換我一個心安。我本沒有這個資格和臉面跟你開這個口,但像我這樣的人終究還是更自私一些吧。我這個九千歲是他封的,他皇位坐得穩,我地位才穩。你若答應,這次算我欠你一個大大的人情,一個,也許我永遠都還不起的人情。」
「知道自己可能永遠都還不起,還要欠,你這不是耍無賴麼?」鍾羨說。
長安微笑:「是啊,反正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我無賴。」
鍾羨也笑,但視線卻似乎更模糊了些,他再次側過臉看向江面。
良久,長安估摸著他眼裡的水光應該被江風吹得差不多了,才問:「能應嗎,鍾羨?」
鍾羨回過臉來看著她,道:「你都對我用上了求字,我又怎麼可能忍心拒絕你?」
「既然不忍心,那我可就得寸進尺了。」長安從袖中拿出一隻瓷瓶,遞給鍾羨道「你此行是出來治水的,在差事沒辦完之前,若無詔命或特殊原因,不得擅自回京。這裡有一瓶藥,你每日用筷子沾一點放入茶水中服下,便能讓你體軟盜汗面色發黃,便如得了黃疸一般。待你因病回京後,只要停服此藥,自會痊癒。在服藥期間記得要多喝些水。」
鍾羨毫無異議地收下瓷瓶,點了點頭。
「在盛京,有兩個人我放心不下,一是紀行龍,二是李展。待你回去後,能不能幫我打探一下這兩人的情況?」長安問。
鍾羨道:「好。」
他對她言聽計從的模樣讓人心裡格外難受,長安試圖用打趣來調節這種容易致郁的氣氛:「文和,你還真是一如既往的乖巧呢。」
「這次的乖巧有條件。」鍾羨不苟言笑。
「什麼條件?」
「你什麼時候回京?」鍾羨問。
長安思慮著道:「不好說。」
鍾羨眉頭微蹙,問:「你此行福州,不僅僅是為了鹽務吧?」
長安笑道:「許久不見,你果然是長進了。」
「你別跟我打岔,這次,你到底又想做什麼?」鍾羨緊盯著她,問。
長安本不欲告訴他,但此情此景下,她實在硬不下心腸來糊弄他,遂道:「福州福王陳寶琛且不說為人如何,他的幾個兒子,那問鼎之心卻已是昭然若揭了。既然有了問鼎之心,那自然是越早殺掉越好。整個福州,唯有陳若霖這個沒有靠山沒有羈絆的福王庶子能做到對福王一脈六親不認斬盡殺絕。我欲借他之手平定福州,但其人有野心有實力,若換他來坐福王之位,我需得在福州看著他。我說歸期不定,此乃原因,並非因為此行兇險,你大可不必為我擔心。」
三言兩語輕描淡寫地說要平定福州……
若換做旁人在鍾羨面前如此說話,他定會認為對方是在大放厥詞,但是長安,他知道,她說得出,就能做得到。只是這樣的事情,又怎麼可能不兇險?
陳若霖那樣的人,值得她以性命相托?還是,為了平定福州,她不惜與虎謀皮?
鍾羨眼神又痛苦起來。
「我知道此事不可能不兇險,我更知道,即便我知道此事兇險,我也阻止不了你。我可以應你所求回盛京去,但你必須答應我我一個條件。在你沒有歸來之前,我要你每個月都親自寫信向我報平安。長安,你答應我,當你需要幫助的時候一定要告訴我。不管什麼時候,不管什麼事,你不必猶豫,我永遠都會幫你。不計代價,不擇手段。」
饒是心硬如長安,聽到這般肺腑之言,也忍不住淚盈於睫。
她含淚而笑,道:「不得了,我居然能有從你口中聽到『不擇手段』這四個字的一天。」
鍾羨眼底泛紅,彎起唇角道:「大約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吧。相識數年我才有這麼一點被你同化的跡象,已是意志堅定難能可貴了。」
長安失笑:「誰說不是呢。」她轉過身看著橫龍江面,江面上浪潮翻湧波瀾起伏,一如她此刻的心境。
江風獵獵,吹拂著岸邊並肩而立卻又彼此沉默的兩人。
眼看天色漸暗,長安對鍾羨道:「時辰不早了,我們回去吧。」
鍾羨頷首:「你先回吧,我要去渡口一趟,看看那邊的情況。」
長安就自己先回縣衙了。
鍾羨一直看著她的背影直到她消失不見,這才收回目光,往右邊遠處的堤岸看了一眼,見那隱隱約約的人影還在,抬步走了過去。
一身華麗紅衣的陳若霖站在大片的蘆葦叢邊,面朝江面背對鍾羨,手裡把玩著一片葦葉,開口便問:「她跟你說什麼了?」
鍾羨原本就對他沒好感,如今見他如此無禮,自是沒有慣著的耐心,冷淡反問:「這也是你有資格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