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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23:47:27 作者: 江南梅萼
只是長安這個太監……一個太監公然得了「九千歲」這樣的封號,就算不死在巡查鹽道的路上,回朝之後又豈能再有活路?皇帝的臥榻之側,真能容旁人酣睡不成?
能站在這殿上的,自然沒有愚笨之輩,姚沖能想明白的事情,旁人自然也能,於是方才還沸反盈天的反對聲浪,在慕容泓開口之後,突然間就消弭於無形了。
長安於鴉雀無聲中伏地磕頭:「奴才領旨,此行必定鞠躬盡瘁肝腦塗地,不負陛下厚望。」額頭觸及殿中鋪地的金磚,一點冰涼冷徹心扉。
她領了旨就退出了宣政殿。
冬日稀薄的陽光忽然變得耀眼起來,刺得人眼眶都跟著濕潤。
長安仰頭看了看頭頂未經工業污染的湛藍天空,腦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現出以前與他玩笑的一幕。
他問她:「那你的願望是什麼?」
她毫無城府地歡快答曰:「奴才的願望就是做到九千歲,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開門立戶面首三千。」
……
他端的是知道如何「成全」她。
今天真是個心想事成的好日子,她真的是九千歲了,他親筆封的,名正言順的九千歲呢。
步下丹陛時,長安實在忍不住笑了起來,笑得猶如方才她退出宣政殿時眾臣看向她的眼神,諷刺,而又憐憫。
果不其然,一旦觸了他的逆鱗,便連活著都成了多餘。
可是,他卻不知道,他拼命想讓她活著時,她可能甘願為他去死,他想要她去死時,她卻未必甘心引頸就戮。
當長安下了台階走上廣場時,她的表情便完全恢復正常了。
他這樣,挺好的。
她困於他編織的蛛網已經太久太久,如今他自己在這張綿密的蛛網上撕開了一道缺口,她這隻作繭自縛的飛蛾,終於能夠掙脫束縛飛向自由了。
回到內衛司,她繼續和袁冬將可以交接的工作交接完畢,然後用一下午時間將農民起義軍那邊的布局和孔組織的情況寫成摺子讓袁冬回宮時帶去甘露殿交給慕容泓,自己則回了安府。
既然成了九千歲,此行即便不死在外頭,這盛京也是回不得了。這回出去若是一切順利,他的救命之恩,她當是能還得差不多,這條命,也就沒必要賠給他了。所以她在這裡的一切相關人事都得在她啟程前料理清楚安排妥當。
深夜,甘露殿。
慕容泓一手撐著額頭伏在書桌上,面前攤著的,是長安關於農民起義軍那邊的布局與進展情況的說明。
他全然信任她,所以當初她叫他將農民起義軍那邊的事交給她去處理時,他並未多加過問。而今看了她的計劃及人員安排,他才知道,她並不是沒有能力將鍾羨從單杭之手中救出來,只是救鍾羨與將計劃執行下去只能二選其一,為了大局,她任由鍾羨陷於險境之中。
而他昨日竟說她做的一切,都是為了鍾羨……
生平第一次,他意識到自己有時候確實心思狹隘而又小肚雞腸。
昨日吵得那般激烈,她也沒有用她原本可以救出鍾羨這一點來反駁他,想必心中對他已是失望至極。
今日他封她為九千歲時,他清晰地看到她的眼睫顫了顫,想必心中極為震動。沒錯,他想讓這個封號給她離京之後的行動多一重保障,他也想讓她「死」在這個封號下。他不想這世上再有太監長安,即便他出類拔萃智計無雙。他想讓她換一種出身,最後以她本該有的身份重新回到他身邊。
他知道此舉極為自私,但是,比起在一次次爭吵中眼睜睜看著兩人的感情被慢慢消磨,他寧願自己私德有損。
反正他是皇帝,縱然私德有損,又怎樣?
長安完全沒猜到慕容泓的這番「良苦用心」,她認真地處理著自己在盛京的所有關係。先去戶曹衙門辦理過相關手續之後,她就把李展,紀行龍,圓圓,薛白笙,安府的一干奴婢僕役,鹿韭以及她手下那些從德勝樓出來的女孩子們都召集到一處。
人太多了,根本沒有這麼多凳子坐,所以就長安一人坐在桌邊,其餘人都圍著桌子站著,交頭接耳嗡嗡嚶嚶,不知長安忽然把他們都召集起來是要做什麼?
「爺,人都到齊了。」圓圓清點完人數,來到長安身邊稟道。
長安屈指敲了敲桌子,示意眾人安靜下來。
「今日將大家召集起來,主要是有一件關乎各位切身利益的事要宣布。是這樣的,爺前兩日剛剛受封鹽運使,不日就要離開盛京出去巡查鹽道了。此行兇險,爺不一定能活著回來,為免將來你們這些人淪為無主之仆孤苦無依,爺已經給你們都贖了身。桌上是剛從戶曹衙門拿回來的身份文牒,待會兒叫到誰的名字,誰就上來領你的身份文牒並十兩銀子的遣散費。主僕一場,好聚好散,過了今夜,你們不管是想歸家還是投奔什麼人,盡可自行上路。」長安說完,示意圓圓上來報名字。
眾人都被這突來的消息驚呆了,面面相覷議論紛紛,心中五味陳雜,也不知是喜是憂,以至於頭兩個報到名字的人上去領了身份文牒和銀子回來,都一副沒有反應過來的模樣。
「怎麼了這一個個的?得了自由身還得了回家的盤纏,怎麼還哭喪個臉啊?」看著眾人魂不守舍的模樣,長安笑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