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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23:47:27 作者: 江南梅萼
但姐姐終究沒能留得住,因為姐姐能夠全心全意,卻沒有不顧一切的勇氣,這隻荷包便是證明。
嫁與張君柏這個決定是我自己做的,我不後悔,但心中多少有些遺憾。將這隻荷包留給你,是希望若是將來你遇見這樣一個人,你能比姐姐勇敢,不要讓自己留下遺憾。
不知你看到這封信時,我是否已經離開盛京,此去經年,我們姐妹若再想見面,恐是不易。在此只盼妹妹一切安好,我亦會珍重自己。山遙水迢,相安即好,無需多念。
再下來便是落款了。
薛紅藥抬袖子擦了下頰上的眼淚,從匣子裡拿起那隻荷包。
她認得這隻荷包,她見過紀晴桐繡它。
紀晴桐定然不知道,在她的眼裡,她的信字裡行間都是哀婉的憂傷在流淌。她雖然讀書少,可她會唱的戲文多,她知道這種憂傷的名字叫做「求不得,愛別離」。
眼眶中再次為這難以重溫的姐妹之情而泛起淚花時,薛紅藥攥著那隻荷包站起身來。
她知道事到如今她做什麼都於事無補了,可是她還是想讓紀晴桐信中的那個「他」知道,有個女子全心全意地愛過他,她只是不夠勇敢,所以才帶著遺憾離開了他,並為此很是感傷。
他理應知道這一切。
薛紅藥將匣子重新收好,外頭天已經黑了,並且飄起了雪花,但她還是披著大氅戴上風帽出了門。
長安回到安府時已是亥時,東廂房紀行龍和李展的房間裡都亮著燈,想必兩人都回來了。
前兩日紀行龍出去喝醉了回來耍酒瘋,長安擔心紀晴桐出嫁這日他會回來壞事,乾脆讓李展這兩日都將他留在德勝樓,喝醉了睡覺,睡醒了繼續喝,反正除了這兩件事,他也做不了什麼別的事了。
許是聽到她回來的動靜,李展從他的房裡出來,跟著她來到正房。
進房門前,長安瞥了眼隔壁黑黢黢的窗戶,心裡一陣沒來由的空落難過。
「安公公,之前你讓我打聽的那些被流放的孩子消息,已經有幾撥人傳了消息回來。」李展遞上一張紙。
長安放下手爐,一邊叫李展坐下一邊接過紙展開一看。
三支流放隊伍,去往的是不同的方向,唯一相同的是,出京後不久,先後遇難。
其中一支中的幾個孩子在押解途中試圖用毒草殺死押解官兵而被當場斬殺,另一支是遇上了下山劫道的匪寇,生不見人死不見屍,最後一支據說是感染時疫,七個孩子無一倖免。
她讓李展特別關注的周家的孩子,暫時還沒有消息傳來。
紙上就說了這三件事,寥寥幾行字而已,但長安卻盯著看了很久,久到李展甚至以為她走了神,開口喚她:「安公公,你……沒事吧?」
「沒事。」長安將紙張折起放到一旁,抬眸問他「紀行龍怎麼樣?」
李展道:「昨夜喝得大醉,今天一覺睡到酉時才醒,跑回來時紀姑娘已經出嫁了,但好像留了東西在他房裡。他進了房就沒再出來,一個時辰前我還聽到他房裡有哭聲,現在又沒動靜了。」
長安點頭,道:「最近你看著他些,別讓他胡鬧。」
李展應承。
「沒事了,你回去吧。」長安打發了李展,又挪過目光去看那張紙。
這薄薄的一張紙上承載了十五條孩子的性命。
他們來自不同的家族,去往不同的流放之地,他們都是罪臣之後,沒人關心他們的生死。
可他們還是死了。
如長安沒有料錯,後面一段時間,她還會從李展這裡接到更多的與此類似的消息。
各種不同的遭遇,造成同一種後果,那就是,這些原本被赦免死罪的孩子,死在了前往流放之地的路上。
為什麼要這樣?為什麼對她也用上了陽奉陰違?為什麼連這區區幾個孩子,都不肯放過?
滴水成冰的寒冬深夜,長安卻只覺胸中一股無法壓抑的火氣直衝腦門,激得她一抬手將面前那張沉重無比的紅木桌子都掀翻在地,桌上茶壺杯盞乒桌球乓碎了一地,就如同她對他的信任一般。
她委實有些沒用,不過就掀了這麼一張桌子,竟也耗盡了力氣般步伐虛浮地後退了兩步,跌坐在凳子上。
她心裡很清楚,她之所以會覺得這般精疲力盡,不是因為她的身子廢了,而是因為她的心累了。是她高估了自己,以為自己能在一定程度上影響慕容泓為人處世的方式,她曾經真的以為自己做得到,畢竟他一直在她面前讓步。不曾想到頭來,他不過是在把她當孩子哄罷了。
如今看來,他心性之陰狠殘暴,遠在她的想像之外,這樣的性情,是可以逆轉的嗎?她想助他報仇雪恨平定天下,可是讓他這樣心性的男人做天下之主,真的是正確的嗎?她會不會……是被愛情蒙蔽了雙眼,所謂的匡扶社稷,其實是在助紂為虐?
長安彎下腰,一肘支在腿上,伸手撐住了額頭。在這一刻,她深切地體會到了,什麼叫做騎虎難下。
就算真的是錯的,但就目前而言,她也別無選擇。
慕容泓或許不是最好的君王人選,那誰是?誰是都跟她沒關係,她並沒有這個能力去改朝換代,更沒有能力確保誰上台就一定會比慕容泓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