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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23:47:27 作者: 江南梅萼
他的夫人兒子兒媳也都被押到了院中,有人哭泣著抱住自己的孩子,挽住自己的夫婿,卻沒人大聲呼號鳴冤。只周蔡那剛從求是學院被押回來的么子,渾身濕透,魚一般在徒兵手中掙扎,口中大喊著:「我不服,我不服!祁世昌那個狗官,若不是當年我爹將他從街上撿回來,他早就餓死凍死了。是我爹供他讀書,讓他有機會求取功名,還把我長姐嫁給他,說是對他恩重如山也不為過。可這個狗官為了攀附權貴,害元配娶惡婦,苛待我長姐的一雙子女。我這般刻苦讀書,就是為了有朝一日能做比他更大的官,為我長姐,為我周家討回公道!如今他自作自受滿門抄斬,卻要我周家為他陪葬,這是什麼道理?我不服,我不服,我要面君,我要告御狀……」
「住口!養虎遺患,那也是錯!」周蔡在雨中吼自己的么子。
「就算是錯,這樣的罪過,真的大到不滅全族不足以彌補嗎?」周家么子泣聲道。
周蔡看了眼院中被雨水澆得狼狽萬端的兒孫,溝壑縱橫的臉上也不知是雨還是淚,最終不過低低說了句:「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長安站在廊下看著周家老小被押走,不多時,周宅里的財物也都搜刮到一處了,謝雍叫長安去看。
不過一些銀子幾件擺設,字畫書籍倒是挺多的,長安也看不出個所以然來,只知比起前頭抄的那幾家,這家分外寒酸。
「嘖,這抄家也沒什麼意思,今天還下雨,剛下車時不慎踩了水坑,鞋子都濕了。謝大人,要不接下來那幾家您多受累,我回去換個鞋?」長安翹著一隻濕了的鞋對謝雍道。
謝雍只當這家搜出的財物少,掃了她的興而已,也就隨她去了。
長安坐馬車回到自己府里,本想回房裡換鞋的,走到正房廊下卻聽到隔壁隱約有談笑聲。
昨晚她剛跟紀晴桐談過心,照她當時的反應來看,今天斷不會有心情和丫鬟說笑,那是怎麼回事?
長安一時好奇,湊到紀晴桐窗邊往裡面一看,原來是薛紅藥來了。
薛紅藥本就是估摸著長安去內衛司當值的時間過來的,此時乍然見到她,不知怎的,一張臉居然漲得通紅。
「安哥哥,你如何又回來了?可是有事?」紀晴桐心中有傷,面上絲毫不顯。
「沒什麼事,就是剛才出去不慎踩濕了鞋,回來換雙鞋而已。」長安注目於薛紅藥因遍布紅暈而比往常平添了幾分嬌艷的臉蛋,心中暗道紅藥紅藥,這名字還真沒亂取,她這模樣,可不就是一朵紅透的芍藥?
薛紅藥聽聞長安是回來換鞋,當即面上就是一急,剛欲伸手去拉紀晴桐,卻已是來不及。
「那可巧了,薛妹妹剛送來一雙新鞋,是做給你的,安哥哥你可要進來試試?」紀晴桐從一旁的凳子上拿過一雙黑色的緞面尖頭靴來。
薛紅藥不擅刺繡,故而鞋面上沒什麼花紋,但鞋底很厚,看起來做工十分紮實。
聽說薛紅藥做了雙鞋給她,這感覺就跟聽說慕容泓大熱天沒洗澡就睡覺一樣不可思議,長安驚訝地看了眼一旁的薛紅藥。
接觸到她的目光,薛紅藥那表情更是羞慚得恨不能找個地縫鑽進去一般。
長安馬上收斂表情,道:「這鞋鞋底這麼厚,雨天穿正合適,我來試試。」
她進了房,紀晴桐要伺候她換鞋,長安道:「不用,我自己來。」
她自己換上新鞋,站起走了幾步,嘖嘖稱讚:「合腳,舒服。我就說嘛,我長安怎麼可能救到白眼兒狼呢?」
她把薛紅藥送鞋之舉往報恩上頭靠,實際上就是給薛紅藥台階下了,畢竟兩人之前關係那麼差。
薛紅藥聞言,果然暗暗鬆了口氣。
長安換好了鞋,也沒打算多呆,這就準備回內衛司去了。
「安哥哥,薛妹妹還送了石榴來,正當季的,你帶兩個去吃吧。」紀晴桐喚住她。
長安瞄一眼桌上筐子裡個大又紅艷的石榴,問薛紅藥:「這大雨天的你上哪兒買的?」
薛紅藥道:「不是買的,院子裡長的。」
「好吃嗎?」
薛紅藥:「……甜的。」
聽得如斯回答,長安拿了一個走了。
因著去抄家,司隸部西半邊空蕩蕩的,顯得有些冷清。
長安回到自己辦公室,獨自一人在房裡徘徊了片刻,又在坐在書桌後頭捻了好一會兒佛珠,終究還是喚了吉祥來磨墨,提筆寫了一封奏摺。
到了傍晚,長安懷裡揣著一封奏摺,手裡拿個石榴回了宮。走到甘露殿一問才知慕容泓還在天祿閣與臣下議事,她回了東寓所,吃了晚飯洗漱過後,瞧著天都黑了,再打著傘跑到甘露殿一看,張讓褚翔都在,說慕容泓正在裡頭沐浴。
過了小半個時辰,內殿的門才打開了,伺候沐浴的宮人端著托盤魚貫出來。
長安溜進內殿,見慕容泓一身素白坐在書桌後頭,長福站在他後頭用棉帕子給他揶頭髮。
「我來吧,你下去用飯。」長安嚮慕容泓行了禮,腳步輕快地走過去,將手裡捧著的石榴往慕容泓書桌上一放,上去接了長福的差事。
慕容泓瞥了那石榴一眼,沒吱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