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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23:47:27 作者: 江南梅萼
這日上午,長安正在內衛司埋頭辦公,窗戶被人敲了幾下。她抬頭,鍾羨站在窗外對她笑了笑。
長安走過去,笑問:「都交接完了?」
鍾羨點頭,道:「今日便是最後一日來理事院了。」
「那何時啟程呢?」
「三日後。」
長安明白,眼下已經入夏,治水之事刻不容緩,自然是越早出發越好。
鍾羨遲疑了一下,道:「中午一起吃個飯吧,正好上次你讓我給你打聽的那件事陶行時傳了消息過來。」
長安點頭,道:「那你等我片刻,我收拾一下東西,中午就去我府上。」
眼下還不到巳時,基本上沒有官員敢在這個時候開小差,就算官位高的,開小差也只敢在下午開。鍾羨看著長安收拾完東西就從從容容地帶著人出了司隸部的大門,他心中略覺苦澀。
她敢這麼做自是有她的底氣,但她肯這麼做,又何嘗不是承認了那個給她底氣的人呢?
他到底是不夠成熟,沒有一早從她的肆意妄行中體味出這一點來。不過他不後悔,人在年少的時候,原本就該做些少年人才會做的事,比如衝動,比如犯傻,又比如,衝動又傻氣、單純又幼稚地喜歡一個人。如若不然,待到人生過半,又有什麼回憶可以佐證自己曾經年少過呢?
回去得這麼早,午飯當然是還沒做好的,長安和鍾羨兩人坐在前院的客廳里說話。
「那些水匪雖是行蹤難測,但陶行時設了一個多月的伏,還是叫他抓著幾個。然而還沒等他審出個子丑寅卯來,韓王王滸派人來說情,說那幾人是和潭州久有生意往來的鹽商,讓陶行時放人。你也知道,如今陶行時奉命鎮守大半個雲州,夾在福州與潭州之間,福州與別州情況不同,自不必多說,若他再得罪韓王,日子就不好過了。我收到他的來信後,已去信叫他不要再管水匪一事,反正我此行也是去橫龍江,雖一時半會到不了福州那裡,但派人抓幾個水匪也不算什麼大事,此事就交由我來做吧。」鍾羨道。
長安笑而搖頭,道:「不必了,你安心去治你的水,此事我心中已有計議。」她拎起茶壺給鍾羨把茶杯續滿,「其實對於你爹娘同意你去橫龍江治水一事,我還覺著挺詫異的,畢竟你是鐘太尉的獨子,我以為他們不會放心讓你去,尤其是鍾夫人。」
鍾羨不好意思告訴她自從事情定下來後鍾夫人每晚都要跑到他院子裡來哭天抹淚,勉強笑道:「爹娘一向對我好,是我這個做兒子的不孝,總想著往外跑,不能侍奉他們左右。」
「你既有此覺悟,此番出門可得好生保重自己,不管這水治得如何,務必全須全尾地回來。」長安說著,將方才自己從後院拿來的一隻大信封遞給他,「這裡面是橫龍江兩岸一些官宦豪紳地方耆老的資料,有這些在手,你到哪兒都不至於兩眼一抹黑。治水是個大工程,要順利開展勢必離不開當地勢力的配合,若遇著那不長眼不配合的,你也不必具摺子上報,直接派人傳信與我,保管比你一層層地向上遞摺子來得更快更有效。」
鍾羨接了那信封,見她為自己籌謀得如此周全,心中感動,卻又不好形於表面,情緒翻湧片刻,最終也不過化作低低一聲:「多謝。」
長安卻猶嫌不足,她這時才覺出沒有心腹的不便,若她有得力信任的心腹,派其與鍾羨同行,自己心中也不至於這般沒底。鍾羨是她的至交好友,她絕對不容許他出事。可他這一走,山水迢迢風雨飄搖的,好壞又豈是她能左右?
不過吃一塹長一智,且不說鍾羨自己能從兗州之行吸取到多少教訓,便是鍾慕白,有前車之鑑在那兒,此番,應當也會為鍾羨做好萬全的安排,才會放他出去吧。
長安懸心三日,到了鍾羨啟程這天,她倒又看開了。各人自有各人的緣法,如此世道,誰又能擔保誰一世周全呢?
鍾羨一向人緣不錯,鍾慕白的權勢又在那兒擺著,是故這日來給鍾羨一行送行者甚眾。
眾人潮水般涌至東城門外,須臾又如潮水般退卻,只在城門內側的街道邊上留下一輛獨駕小馬車。馬車邊上一名魁梧奇偉的男子鶴勢螂形地騎在一匹棗紅大馬上,面色不善地看著馬車緊閉的車窗,道:「聽聞小姐久病不愈,以致你我婚期一推再推,不知小姐今日又為何會出現在此?」
站在馬車旁的丫鬟裁雲恭敬道:「孫公子,我家小姐剛從天清寺祈福回來。」
「是嗎?」孫捷眯著眼,折起的鞭子敲了敲手心,道「我還當小姐無力與我完婚,倒有心來送不相干之人呢。」
這大街上人來車往的,縱附近無人駐足,可他竟張口就說出這般話來,裁雲又氣又急,礙於規矩又不能去開口嗆未來的姑爺,一時臉龐漲紅。
「我身子一向是不好的,本就不該談婚論嫁,孫公子若嫌拖累,拒了這門親事也無妨。」車廂內傳來女子低弱喑啞的聲音。
孫捷濃眉微微一皺,正色道:「小姐說笑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你我反悔的餘地。既然小姐都能去天清寺上香了,想必身子業已大好,我這便回去讓爹娘與岳母泰山商議你我的婚期。日頭漸大,小姐也莫在外頭久留,儘早回府為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