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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23:47:27 作者: 江南梅萼
但對於慕容泓,她心中始終懷著一腔對旁人沒有的柔軟與憐憫。她見過他風雨之夜跑到外頭海棠樹下眺望宮門的模樣,她見過他在黑暗中蜷在牆角抱膝而坐的模樣,她實在不願終有一日會因為自己的離開,讓他再多一副這般可憐的模樣。而那時,他很可能連個心懷憐憫的旁觀者都沒有了。
孤家,寡人,這是他身為九五之尊逃不開避不了的宿命。
長安話音落下後,因著兩人都不再開口,殿中一時又陷入了靜默之中,然氣氛卻與方才截然不同。
沉默了片刻之後,慕容泓伸手握住站在他椅子旁邊長安的手腕,將她拉坐在自己腿上,雙臂環住她的腰將臉埋在她肩頭,落寞中無可抑制地帶著一絲委屈,問:「真的不能就留在宮中陪著朕麼?」
他這孩子氣的模樣最能讓她心軟,但再心軟,她的理智也始終在線。
「陛下,我真的做不到和別的女人共侍一夫。」這老生常談的話題,長安自己說著都覺著膩味。
慕容泓從她肩頭抬起臉來欲說話,長安搶在他前頭道:「我知道,若是你能讓我入後宮了,那必是你大權在握了。可是,縱你強勢到不需要靠裙帶關係來穩固你和臣下的關係,那子嗣呢?你也能不顧嗎?你是準備等到我進宮之後讓我給你生,還是準備在我進宮之前就先讓後宮妃嬪把子嗣問題給解決了,如此我入宮後,你便可心安理得地獨寵我不再去臨幸旁人?不管是哪種,你總歸是要有子嗣的,且至少得有兩個以上的兒子才能穩妥,如若不然,這皇儲之位可就要落到端王身上去了,你忍不得的吧?」
說到此處,長安見慕容泓逃避一般將臉別過一邊,便伸手將他的臉掰過來,近近地看著他道:「這些都是現實問題,你逃避不了。」
慕容泓知道她說的是事實,他不是沒想過撐著等大權在握將長安納入後宮之後再考慮子嗣問題,畢竟孩子和臨幸是兩回事,臨幸他可以借藥物這種手段來完成,但孩子,如他這樣挑剔苛刻的人,自然希望自己的骨血是自己與心愛之人所生。
可他的身份不允許他如普通男人那般,不管妻子生男生女都無所謂,他必須得有兒子來繼承江山。讓長安生,如果她頭胎不是兒子,難不成就讓她一直生,直到生出兒子來才罷休嗎?他並不是不喜歡與長安多些兒女,只是大嫂因墜馬小產致病早逝之事讓他心裡過早地留下了陰影,知道小產生子這些事情對女子來說都是有性命之憂的。長安為他生幾個孩子,就等同於要為他冒幾次生命危險,他如何捨得?更何況,他真心不喜歡當皇帝,當一個人不喜歡做某事卻硬撐著去做時,這件事便會成為一種痛苦折磨,他若與長安有孩子,他必會視之如寶,哪裡捨得將他推上帝位這樣一個在他看來既艱辛又不討好的位置。
若端王是兄長的親骨肉該多好,等他報了仇穩定了政局,便將江山重新還回兄長一脈手裡,如此,即便他沒有子嗣又何妨?他和兄長一脈相承,只要兄長這一脈不斷絕,慕容家的血脈便能綿延下去。可惜……
每每想到這些,他心中的仇恨便如毒藤一般瘋狂地滋長蔓延,若不是還為長安留有一方淨土,那傷口裡滲出來的毒液恐怕早就將他自己都毒死了。
長安挨得他這樣近,自然能感覺得出他情緒的變化,她一手覆上他於不自覺中勒緊了她的腰的他的手,溫聲道:「陛下,做你該做的事去,不要耽於情愛,別忘了你活下來的初衷是什麼。」
張讓等人帶人進來伺候慕容泓洗漱時,長安本想去問問褚翔關於藥物的事,慕容泓雖未說藥是從哪兒拿的,但褚翔是他身邊最得他信任的人,慕容泓要這般不入流的東西,託付人選除了褚翔之外不做他想。但她仔細一想,褚翔護主,必不會隨便弄些來歷不明的藥給慕容泓吃,且此事怎麼說都有損慕容泓的面子,她去問一個下屬詳情,貌似也不太妥當,遂作罷。
因著在宮外,尤其是在珍饈館吃了兩次飯,長安的嘴便變得有些刁了,只覺宮裡的早飯寡淡無味,想著去了內衛司再使人去街上給她買早點,反正她有私人辦公室,躲在裡面吃個早點誰也管不著。於是去東寓所洗漱更衣過後,她便帶著袁冬松果兒等人往宮外趕去。松果兒從今日起就要鎮守惠民堂了,他向長安申請調兩名蹴鞠隊的太監過去幫忙,長安便從宮裡又抽調了兩名太監隨行,以補他們的缺,其中就包括了那個徐寶三。
一行浩浩蕩蕩地來到甘露殿前,發現穿戴整齊的皇帝陛下正站在海棠樹下仰頭賞花。
長安瞥了眼他雪白的頸間那條給他平添風韻的黑色絲巾,抿了抿唇,帶著人上前給他行禮。
慕容泓見她來了,也不賞花了,轉身便向紫宸門那邊走。他面上看不出什麼,但心情依然不佳,因為長安提及的那些現實問題,他一時想不出什麼兩全其美的法子來解決。他不想讓那些別有用心的女人孕育自己的子嗣還在其次,他本能地覺著,若是他真的和別人有了子嗣,他與長安,怕是真的就沒有將來了。他了解長安的性子,正如長安了解他。他雖不能理解一個從底層來的女子為何會是這樣寧折不彎的性子,但她既然已經是這樣的性子了,他除了接受之外,也別無他法。
目前看來這是個死局,如何才能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