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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23:47:27 作者: 江南梅萼
直到出了院子,嘉言才借著雨幕與暮色的掩護躲在一處無人的角落將帕子裡的東西拿出來仔細看了看,是一疊摺疊好的紙,裡頭的內容好像是蓮溪寺姑子的口供,想必是長安方才不慎滑腳伸手抓桂樹枝時掉落的。看樣子不是什麼重要的情報,就算丟失了長安應該也不會興師動眾地去找,給她去太后那邊表忠心倒是剛剛好。
嘉言腦中想著長信宮過來的人對她說的那些威脅之語,咬咬唇將那幾份口供重新摺疊好了塞進袖中,轉身回了茶室。
長安腦中思慮著嘉言的轉變,回到甘露殿時,卻見長福正從紫宸門那邊過來,見了她,把什麼東西很快地往懷中一塞。
長安也不叫他,只站在殿前右側的海棠樹下看著他。
長福被她看了兩眼便乖乖走到樹下,叫了聲「安哥」。
長安目光往他胸前一瞟。
長福又乖乖地將懷裡那條錦緞小魚摸了出來。
「怎麼回事?」長安問。
長福苦著臉道:「去歲陛下生辰時,尹選侍做了個手捂子給陛下,還做了一條錦緞小魚給愛魚。愛魚很喜歡那條錦緞小魚,叼著玩了好幾個月。可就在上個月,陛下突然吩咐說讓把那條小魚給扔了,我就在長樂宮外隨意找個草叢將那小魚給扔了。方才尹選侍身邊的宮女過來找我,說是尹選侍前幾日在花園裡看到一隻野貓叼著那錦緞小魚,以為是長樂宮這邊弄丟了,抓那野貓時手都叫那貓給抓破了,搶回來的錦緞小魚也已被咬壞,於是尹選侍就忍著手傷重新做了一條送來。」
「那你愁眉苦臉做什麼?」長安收了傘靠在樹幹上,雙臂環胸斜睨著他道。
長福道:「那小魚是陛下讓扔的,我聽那宮女說的話,又不忍心告訴尹選侍這一點,可是這小魚我也不能拿去給愛魚。扔了,尹選侍畢竟是後宮的娘娘,我一個奴才又怎能擅自扔她做的東西?故此才左右為難,不知如何是好。」
長安伸手從他手裡拿過那條小魚。這錦緞小魚做得委實精緻,連魚鰭上的紋路都用顏色相近的絲線繡得栩栩如生。但這不足以讓愛魚喜歡到叼著玩幾個月。
她將小魚湊近鼻子聞了聞,心中便瞭然了。
她上輩子也養過貓,買過貓薄荷噴霧噴過貓玩具,對於這貓薄荷的氣味,她自是不會陌生。
她從自己袖中抽出慕容泓給她的那把烏沉沉的小刀,劃開錦緞小魚的肚子,將裡頭的些微貓薄荷抖了個乾淨,然後還給長福,道:「去把這錦緞小魚還給尹選侍,告訴她,在陛下面前別耍小聰明。這草藥對貓的損害雖不大,但若長期接觸,貓的鼻子慢慢的就不靈了。她想要得到什麼,自己就得學會先付出什麼。」
長福這才知道這錦緞小魚裡面居然另有玄機,見長安一眼便識破了,他當即又是驚訝又是崇拜道:「安哥,你真是太厲害了。」
長安翻個白眼,道:「我剛才說的話你聽進去沒?」
「聽進去了聽進去了,我這就去。」長福道。
待長福的背影漸漸消失在紫宸門那邊後,長安低下眸看著自己腳旁濕漉漉的雨傘。
上個月讓扔的,大約是她回宮前夕。
慕容泓他在心虛。
或許他真如他口中所言一般,對後宮並沒有投入多少感情,但作為一個男人,被一幫女人小心翼翼地討好著,他心中想必也是快慰熨帖的。
他心虛,不是因為他喜歡上了別人,而是因為他默認了別的女人的溫柔小意所帶給他的這份快慰和熨帖。
人在年少時,容易將愛情想像得神秘而又神聖,將自己所愛的人看做不可或缺不能替代,所以才有那麼多私奔和殉情的傳說。然而,你何曾見過幾對中年人會為了愛情而放棄一切去私奔或者為彼此殉情?
人隨著年齡和閱歷的增長,需求是在不斷變化的。
慕容泓眼下的目光柔軟而多情,但五年後,十年後,抑或二十年後呢?
一份從一開始就不對等,將來更難保質的感情,值得為之披荊斬棘破除萬險嗎?她沒有嘉容那樣將一生都託付給一個男人的忠貞和良心的勇氣,更沒有她那樣遇見一人便能愛到白首的運氣,還是不要輕易嘗試了。就算要嘗試,對象也不該是慕容泓。對他,就像現在這樣,可以因為喜歡而放肆,卻不必為了愛而克制,就挺好的。
他的目光能夠讓她心軟,她可以選擇不看,他的聲音能夠讓她內疚,她可以選擇不聽。
就這樣,挺好的。
如是想著,她撐起傘,沒有再回甘露殿,而是招呼上吉祥,一同回了東寓所。
路上她叮囑吉祥:「明日你不用跟我去內衛司了,給我暗中盯住長信宮那邊,看看有沒有在長樂宮當差的宮女抑或太監過去。」嘉言既撿到了那幾份口供又不還給她,必是要到太后那邊去邀寵,她親自去風險太大,所以定會指派個心腹代替她去。她需要知道這個心腹到底是誰。
吉祥應了。
瓊雪樓,尹蕙拿了那條破損的小魚,聽了長福的話,一時又羞又愧,道:「我委實不知這草藥會損害貓的鼻子,我只當是貓喜歡的一種氣味罷了。陛下,陛下他是不是惱了我了?」
長福是良善人家出來的孩子,心地原本就憨厚老實,對後宮這些守活寡一般的女人也多少抱著幾分同情之心。這尹選侍素來對他們這些奴才客氣,如今見她這驚懼的樣子,他自然也不忍隱瞞,便如實道:「這些話都是安公公讓奴才轉告您的,陛下想來還不知,您不必多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