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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23:47:27 作者: 江南梅萼
如果他右手完好,對付一個重傷的鐘羨根本不在話下。雖然他一直未在外人面前表露出來,但右手的殘廢,真的是給了他致命一擊,讓他傷愈心不愈,一直疼痛至今。而廢了他右手的那小子,居然就那樣一聲不吭地死了,讓他連向他報復的機會都沒有,此事更是讓他耿耿於心難以釋懷,非得抓住長安為自己討個公道不可。
「其實就我現在這情況,死了活著都沒多大區別。只是我與師祖之間還有一段公案未了,既然事情到了這一步,師父臨死之際讓我轉告師祖的話,我倒也沒必要帶進棺材去。」長安道。
羅泰聞言皺眉,低眸看了眼長安,冷聲道:「你以為我會相信你嗎?」
「師祖信不信,是師祖的事,我說不說,是我的事。若是師祖不想聽,現在將我抹了脖子便是。」長安說到這裡,虛弱地咳嗽了兩聲,一副坐不穩的模樣。
羅泰右臂緊緊夾住她,利刃緊貼著她的頸動脈,喝道:「不要亂動!」
「那天,是正月十八,陛下大婚的日子,我記得很清楚。那夜的雪下得特別大,師父來找我,說讓我陪他出去走走,我問他去哪兒?他說去絳雪軒。我和他走到於飛橋邊,恰有巡邏的侍衛過來,師父便帶著我避入了一旁的樹林中。就在那片樹林中……咳咳,他向我連射六箭,都不曾射中我,反被我一箭給放倒了。當時,我跪在他的背上,用他的腰帶勒住他的脖子,問他為何要殺我,他說……」說到此處,長安一口氣不來般難受地停下了話頭。
「說下去!」羅泰用利刃逼著她,聲音雖一如既往般陰冷,卻掩不住其中的一絲顫抖。
「他說,多問無益。我又問他,可有什麼遺言要交代,他、他說……」長安微微側過臉,看向身後的羅泰,唇角一彎憐憫的笑弧,道「他說,如果將來我能見到你,讓我告訴你,遇見你,是他這輩子最幸運之事,卻也是他這輩子最不幸之事。」
「他不可能說這樣的話!」羅泰怒道,長安的脖頸上頓時又添新傷。
鍾羨握著刀柄的手指緊得發疼,可羅泰的利刃就貼在長安的脖頸上,他不敢輕舉妄動。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這話或許他平時不會說,但是臨死之際會不會說,你比我清楚。」長安痛苦地皺了皺眉,接著道:「他還說……」後面幾個字她因為氣弱,說得極為含糊,羅泰沒聽清。
心潮起伏之下,他也沒顧得提防,利刃一斜,逼得長安仰起頭來,卻沒發現這個姿勢使得擱在長安脖頸上的利刃鋒尖正對著他自己的脖子,追問:「他說什麼?」
長安等的就是這個機會!
「他說,他在……」長安面上一副虛弱至極的模樣,手下卻猛然發力,顧不得自己也有被抹脖子的風險,雙手抱住羅泰的右臂狠狠往上一推,雪亮的利刃划過她的脖頸插入羅泰的脖子,滾燙的鮮血霎時濺了她一臉。
鍾羨方才與長安四目相對之時雖是看懂了她的眼神,知道她另有安排,卻也沒想到她會來這一手,大驚之下唯恐羅泰這一下不死,將手中長刀狠狠向羅泰擲去。與此同時,羅泰也扣下了手中弩機機關,鍾羨應聲而倒。
一切都發生在交睫之間。
羅泰頸部被刺穿,頭上又中了一刀,大睜著雙眼仰面倒在了床上,死不瞑目。
長安捂著自己脖頸上的傷口,見沒有血液噴濺之感,知道沒傷到動脈,當下也顧不得許多,推開羅泰的胳膊下床去看鐘羨的狀況。
弩箭有沒有射中要害另說,羅泰的弩箭,上面能不餵毒嗎?
殊不料她雖休養了幾天,但因失血過多而虛弱下去的身體根本不是這短短几天便能補回來的,更何況方才那一下已是用盡了她的全力,故而她這下床一站起來,只覺一陣頭暈目眩,又摔倒在地,胸上傷口一時痛不可抑。
原本倒在地上的鐘羨倒是又掙扎著爬起身來,踉蹌過來扶起長安,問:「你怎樣,脖頸上的傷……」
「我沒事,你呢?有沒有中箭?」長安不等他把話說完便急切問道。
鍾羨搖頭道:「沒有。」
「那你剛才摔倒……」
「不過是閃避時腿軟了一下罷了。」鍾羨頗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長安怔了怔,忍不住也笑了起來。
兩個都重傷在身朝不保夕的人,只因為有彼此在身邊,便依舊能在極痛中綻開最美的笑容來。
「我們必須儘快離開這裡,趁那些出去採買的人還沒回來。」鍾羨道。
「嗯。你先去找一套衣服穿上,外頭太冷,別再凍病了。」長安道。
鍾羨去找衣服的時候,長安拖著病弱的身體自己找了些布條將自己脖子上的傷口裹了起來,又拿了羅泰的包袱和弩機,然後和鍾羨互相扶持著出了小院。
這小院孤零零地建在半山腰上,難怪被羅泰選中做了棲身之所。兩人不敢往有腳印的那條下山之路上走,而是從小院背後的山林中往山下行去。
林深雪厚,兩人又皆是重傷之身,一路跌跌撞撞,箇中艱辛無需詳述。
好容易到了山下,長安已經耗盡了力氣,怎麼也走不動了。鍾羨見狀,蹲下身子道:「來,我背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