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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23:47:27 作者: 江南梅萼
慕容泓交代完趙宣宜,又吩咐杜夢山等人好生照顧慕容瑛,然後便回甘露殿繼續看摺子去了。
益州今年的雪下得格外早,不過才十月上旬,劍川的上空便已經寒風呼號細雪飄揚。
贏燁近來心情不佳,鍾羨與長安的境遇便不太好。以往不過拘著鍾羨不讓出門,如今連長安都被禁足了。可一夜之間天氣驟冷,這破舊小樓中既無地暖,闊大的窗縫還呼呼地往裡灌風,鍾羨與長安蓋的還是秋天的薄被,日子怎生得過?
好在長安生就一張巧嘴,又習慣未雨綢繆,早就憑著三寸不爛之舌與樓下看守他們的侍衛弄熟了關係,死皮賴臉地央著他們去回了贏燁,說是因天冷鍾羨的病又有反覆的跡象,這才給弄來了一個炭盆跟一條厚被子。
長安縮在炭盆前,看著鍾羨將書一頁頁撕下來,用漿糊左一層右一層地將窗縫一點點糊起來,再想想當初在湖邊亭中用帕子將濕書一頁頁掖乾的少年,知道他正在艱難地做著改變。
這是好事,在無力改變環境的時候,人本來就應該盡最大可能地去適應環境。
少時,鍾羨糊完了窗戶回到炭盆邊上,長安調侃道:「雖然你也算是讀書人,但直到此時,才真正切身地體會到寒窗苦讀到底是個什麼滋味吧?」
鍾羨稍有些不好意思地一笑,並不否認自己一向的養尊處優,只道:「寒門學子確實不易。」說罷不知想起什麼,神色微微怔忪。
「你在想狄淳?」長安忽道。
鍾羨驚詫,問:「你怎麼知道?」
「說到寒門學子,你又是這副遺憾的模樣,除了想到他,還能因為什麼。」長安起身去床上抱了一條被子蒙頭蓋臉地披在他身上。
鍾羨:「……」
「別逞強了,嘴唇都凍白了。」長安道。
鍾羨遂真的不逞強,用被子裹住身子道:「也不知怎麼回事,往年冬天並不會這樣怕冷的。」
長安用火鉗子往炭盆中又添了幾塊炭,道:「這也就是你身體底子好,如若不然,這又是傷又是病又是毒的連番折騰,一般人怕是連床都下不了了,體虛畏寒就更不用說了。如今我們身為階下之囚,也沒這條件給你進補調養,等回了盛京,再讓鍾夫人給你好好補補吧。」
鍾羨默了片刻,道:「事到如今,你還是堅信我們能再回盛京麼?」
「當然。」長安毫不猶豫道。
「是什麼讓你有這樣的信心?」
「我自己。」長安放下火鉗子,雙手放在膝上看著鍾羨神采奕奕道「你信不信我能讓你全須全尾地回去?只要陛下那邊配合得當。」
「配合?我們甚至都不能和使者說話,陛下最多知道我們在此的狀況,卻不知我們心裡想些什麼,如何配合?」鍾羨不解。
「陛下不需要知道我們在想些什麼,他只需要知道贏燁在想些什麼就夠了。而我,同樣也知道贏燁在想些什麼。」長安看著盆中漸漸開始旺起來的炭火,眸中一片志在必得的堅定。
天黑之後,樓中愈發冷了起來。長安雖未曾生什麼大病,但幾個月的軟禁生涯,吃無好吃睡無好睡的,到底是讓她體質也虛了下來,這天一冷,她便發現自己手足冰涼,晚上鑽在被子裡怎麼焐都暖和不起來,於是又下樓去纏著守衛給她弄個湯婆子過來。
這湯婆子可不似炭盆一般是必須之物,而能算作關切之物了,守衛自是不敢冒這個險去替她弄。
長安討要無果,只能上樓往被中一鑽,看著仍在炭盆邊上看書的鐘羨道:「你也早些睡吧,樓里跟冰窖似的,這小小一隻炭盆根本不頂用。」
鍾羨道:「嗯,你先睡,我再看一會兒。」
長安見他不聽勸,便也不再管他,蜷成蝦米狀焐了好一會兒,被中終於有了些熱氣,困意也泛了上來,她便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一旁鍾羨見她方才還在動,這會兒卻連呼吸都幾不可聞,只當她是睡著了,於是便脫下外衣上了床。
如今他和長安在床上的配置和地盤是這樣劃分的,他蓋新送來的那條厚被子,睡在外側,頭朝東。長安將兩條薄被疊起來蓋,睡在里側,頭朝西。
鍾羨一安靜下來,耳邊除了窗外的風聲與雪珠子撲在窗上檐上的簌簌聲之外,便再無其他聲響。寒冷無孔不入地浸潤了這座小樓的每一個角落。
鍾羨睜著眼躺了半晌,也掙扎了半晌,終於還是轉過身朝著長安那邊,低低喚了聲「長安」。
與他同在一榻之上的那個人並沒有回音。
鍾羨維持著側臥的姿勢半晌,終是強行壓抑著心中的羞愧與罪惡感,緩緩伸出一隻手探入長安被中,摸到了她的腳。那腳握在手中小小的軟軟的,又涼又滑。鍾羨雖知自己本意並非是想非禮她,但他的教養卻還是讓他暗室欺心般漲紅了臉。
他強忍著這種讓自己幾乎喘不過氣來的緊張與萬一被她發現後可能要面對的尷尬感覺,輕輕地將她的雙足拖入自己被中,抱在懷裡,用自己的體溫給她暖腳。
他聽見她在樓下向守衛討要湯婆子被拒,他無能為力,只能用這種方式略盡綿力。
如果被她發現,且她覺得他冒犯了她,他願意承擔後果。只要她提,只要他能做到,無論是什麼條件,他都會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