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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23:47:27 作者: 江南梅萼
「聽陛下的意思,是擔心張家不願意將孫女嫁與趙合?」慕容瑛問。
慕容泓笑道:「難道在姑母看來,沒這個可能嗎?且不說他們這些世家門閥婚配素來講究個門當戶對,單說趙合,他既無功名在身,又無繼承丞相爵位的希望,雖是丞相之子皇后之弟,但只要朕還沒昏庸到任人唯親的地步,是不可能讓他擔任要職的。這樣一個看似富貴卻無前程之人,姑母,若您有女兒,您願意將女兒許配給他麼?」
慕容泓這番話字字在理,但慕容瑛身為趙合之母,再來聽他這番話,卻是針針見血,那心裡堵得恨不能嗆聲回去「你若沒有你那死鬼兄長傳位於你,比之趙合又能好得了多少?」好在她理智尚在,生生忍住了。
「觀陛下素日裡與趙合勾肩搭背稱兄道弟,哀家還以為陛下與趙合關係甚好,當是願意給他這個恩典呢。如今看來,陛下對趙合好,多半是看在丞相抑或皇后的面子上了。」慕容瑛端著茶杯低垂著眉眼不咸不淡道。
「姑母此言差矣,朕與趙合關係好,與丞相與皇后都無關。只是,正是因為朕與他關係好,才想著要保他長久平安。不瞞姑母,世家勢大,朕遲早是要整治他們的,若是讓趙合娶了世家女,您說到時候我是連他一起整治了,還是為著他一人斬草不除根,任由它春風吹又生呢?」
慕容瑛聽到此處,心中咯噔一聲,暗自生疑:「慕容泓此時告知我他要對世家動手,有什麼目的?如他這般城府深沉之人,這種話斷不會輕易說出口才是,若是說出口了,那必有目的,目的何在?」
慕容泓見慕容瑛不語,接著道:「朕也明白姑母的難處,丞相雖非是世家大族出身,但他現在的身份在那兒,趙合這樁婚事,您若要配得讓他滿意,也難。依朕之見,最好的辦法莫過於讓丞相儘快續個弦,這繼母也是母,趙合的婚事就由他們自己張羅去,好壞與咱們無關。姑母您以為呢?」
慕容瑛抬眸看著慕容泓一臉的純孝中正善解人意,點頭道:「到底還是陛下思慮周全。」
及至夜間,慕容泓在長秋宮體元殿設宴,讓後宮眾嬪御慶賀皇后生辰。晚宴過後,慕容泓先回甘露殿批閱奏摺,對趙宣宜說晚些時候過來。
趙宣宜等到亥時末,慕容泓終於來了,因在甘露殿已經沐浴過,是以趙宣宜伺候著他淨了手和臉,便寬衣上榻了。
金鉤空懸錦幔低垂,殿裡的宮燈漸次熄滅,最後傳來宮女退出內殿關上殿門的聲音。
慕容泓與趙宣宜一人一條薄被,並排躺在榻上,慕容泓在外趙宣宜在里,躺得比掛在筆架上的筆還要整齊順溜。
殿中一時靜得落針可聞。
趙宣宜借著錦帳外透進來的微弱光線看了會帳頂福祿雙全子孫綿延的刺繡,忍不住輕輕側過頭,看向躺在一旁的慕容泓。
身邊之人的睡顏若是能入夢,天下女子十之八九只怕都願長夢不醒。
只是這樣一張完美無瑕的面龐之下,匹配的卻不知是怎樣一副詭譎難測的心腸。
無論何時,無論何地,無論何事,無論何人,他永遠是那副似近而遠似熱而冷的模樣,就像是一塊觸之溫潤,但你永遠也別想將它捂熱的美玉。挨著它,你冷,會覺著它還有一絲溫度,你熱,它就會涼涼地硌著你,怎麼都無法與它一體同溫,就算你想去適應它的溫度,都找不准冷熱之間它特有的那個點。
以前他提出嫡長繼承制時,她想著要保全家族,所以選擇置身事外,他冷落她。後來大哥死了,她也從金福山口中得知了當年母親的死亡真相,於是她想保全自己與自己的親侄兒,決定依附於他,雖然未曾說出口,但她以為自己已經表現得足夠明顯,以他的洞察能力,不應該感覺不到,可他還是冷落她,而且還是用這種讓她說不出口的冷落方式。只因在旁人看來,陛下百忙之中還為你舉辦生辰宴,讓你的弟弟進宮陪你用膳,晚上還宿在你殿中,你還想怎樣?可誰又知道,他宿在這裡,只是躺在她身邊,什麼都不做呢?
若是不能懷上他的子嗣,他表面上對她再好,又有什麼用?
「你看什麼?」
趙宣宜正想得暗自心焦,身邊一直闔著眼的慕容泓卻突然道。
趙宣宜驚了一跳,抬眸細細地看他一眼,確定他依然閉著眼,並未看到她方才的思慮模樣,於是輕聲道:「妾身在想,陛下是否已經厭憎了妾身?」
慕容泓長睫微掀,睜開雙眼,側過臉來看著她,不答反問:「你做了什麼足以讓朕厭憎你之事麼?」
趙宣宜:「……」在進宮之前,她一直自負口舌伶俐,但自從遇上了慕容泓,她才知這世上尚有『詞窮』與『有口難辯』之說。
「妾身自認為沒有做什麼讓陛下厭憎之事,只是……只是妾身覺著,陛下似乎並不怎麼喜歡與妾身相處。」趙宣宜垂下眼睫雙頰泛紅,她原本就姿容不俗,如今露出這般年少動人的嬌俏之色,更是顯得艷若桃李活色生香。
慕容泓無動於衷,只淡淡道:「你是在抱怨朕冷落你?」
趙宣宜忙起身跪在床上道:「妾身不敢。」
「你不是不敢,是不應該。朕固然來後宮的次數不多,但比之其他人,對你能算是冷落麼?」慕容泓依舊躺著,語氣沒什麼溫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