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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23:47:27 作者: 江南梅萼
長安終於鬆了口氣,從後苑出來,看到被大雪覆蓋的梅渚和雪浪亭,她心中似也被大雪厚厚地蓋了一層一般,有種冰冰涼涼的窒悶感。
打發隨行的幾名小太監先回去,她獨自走進梅渚之側的梅林中,看著鑲冰嵌雪卻也不減半分艷色的梅朵,忽覺這人與花,其實也沒什麼不同。
春夏的花,長在三月的春風裡,開在五月的艷陽下,那是命。秋冬的花,長在九月的冷霜下,開在十二月的冰雪中,那也是命。除了適應環境,別無它法。
她也一樣,適應環境,努力地生存下去,是她現在唯一能做、也應該做的事。談場戀愛什麼的,不僅浪費時間牽扯精力,最重要的是,慕容泓絕非是談戀愛的好對象。不僅他不是,可能這世上大多數男人都不是,所以,還是算了。
她用手搓了搓自己凍僵的臉,蹲下身子捏了個雪糰子,然後在沒踝的雪地中滾啊滾,滾成一隻大雪球,又如法炮製滾了個小雪球,兩個雪球摞起來,又找了兩個小石子嵌在小雪球上,一個雪人便堆好了。
長安解下自己的帽子,往雪人腦袋上一扣,然後退後兩步抱著雙臂打量著它,知道自己遲早會變成這樣一個「人」。
耳邊傳來腳踩在積雪上所特有咯吱聲,長安一回頭,卻是慕容泓帶著長福和松果兒兩個過來了,她忙嚮慕容泓行禮。
慕容泓徑直走到她堆起的那個雪人旁,長安想起自己帽子沒戴,做奴才的怎麼能在陛下面前衣冠不整呢?於是便上前想從雪人頭上把帽子拿回來。
慕容泓一手搭上她的帽子,對長福與松果兒兩人道:「挺有趣的,在旁邊再堆一個。」
長安疑慮地看他一眼,不知他意欲何為。
長福和松果兒很快就在長安堆的雪人旁邊又堆了一個雪人。
慕容泓解下自己身上那件蟹殼青隱梅花紋毛領斗篷,披到雪人身上。
兩個雪人比肩而立,一個戴著長安的帽子,一個披著慕容泓的斗篷。旁人不明白是怎麼回事,長安心裡卻是清清楚楚的。
她悔不當初,早知道慕容泓會對她產生男女之情,當初就算打死她她也不會跟他說那些肉麻話的。
慕容泓看著梅樹下的這兩個雪人,眼中剛流露出一絲歡欣的神色,長安上前將自己的帽子拿回戴好,又將慕容泓的斗篷解下,過來一邊給慕容泓披好一邊笑眯眯道:「陛下,都是快成婚的人了,還這麼童心未泯呢?」
慕容泓眼中那點歡欣霎時便褪了個乾乾淨淨。
傍晚,慕容泓忙碌了一整個下午,發現自己心中那點鬱氣居然還未完全散去。如今他已經不讓長安陪他一起用膳了,用過晚膳後,他便著長福去把長安叫到甘露殿。
「你是不是在與朕鬥氣?」長安剛行完禮,慕容泓忽然劈頭就問。
長安微微一愣,問:「陛下何出此言?」
「因為朕不准你與鍾羨私下會面,所以……所以你避著朕,冷落朕。就算是朕有意示好,你也不動聲色給朕擋回來,你究竟想怎樣?」慕容泓半是氣憤半是無可奈何地問。
長安深覺無力,她道:「陛下,這兩個月闔宮都在為您年後的大婚做準備,您不是不知道。」
「不要迴避,正面回答朕的問題很難麼?你覺得這樣避重就輕就能矇混過去?」
長安微微塌下肩,仰頭道:「好,奴才回答您的問題。於公,奴才不認為您不准奴才私會外臣有什麼錯,宮規就是宮規,不管以什麼理由,違反宮規就應該被懲罰。您寬恕了奴才,只是警告奴才下不為例而已,奴才感恩戴德還來不及,又有什麼資格去怨懟您?於私,如果您不是因為奴才私會外臣這件事的本身警告奴才,而是因為奴才私會的那個外臣是鍾羨而朝奴才發脾氣,奴才避著您冷落您有錯麼?您對『己所不欲勿施於人』這句話有什麼誤解?還是說,您覺著奴才身份低微,所以在感情上也應該卑躬屈膝低人一等?若是如此,您就別跟奴才談什麼感情。您想讓奴才做什麼,或者您想對奴才做什麼,直接吩咐便是,別整那些虛的!」
「虛的?直到現在,你還是認為朕對你,是虛的?」慕容泓臉都氣白了。
長安不避不閃地迎著他的目光,道:「作為陛下,您能給奴才很多。但作為男人,您能給奴才的一切,都是奴才不想要的。不管是錦衣玉食,還是奴僕成群,抑或寵冠後宮,奴才統統不想要。」
「哪怕其實你對朕並非完全不動心。」
「是。」
「就因為朕有三宮六院。」
「是。」
慕容泓盯著她良久,忽然又冷又諷刺地笑了起來,道:「一句話說到底,你不過還是希望朕變成贏燁那樣的男人罷了。」
「陛下,奴才一直在阻止您變成贏燁那樣的男人。」長安冷靜得格外無情,「何況就算您變成了贏燁那樣的男人,您也不會得償所願,因為奴才永遠不可能為了您變成嘉容那樣的女人。」
慕容泓握拳握得指節發白,不長的指甲幾乎要將手心掐出血來。
長安當然看得出他現在心情極差,但她覺著,既然話都已經說到這個地步了,還不如一次說完呢,畢竟長痛不如短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