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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23:47:27 作者: 江南梅萼
去年中秋他們還互送月餅來著,到了今年中秋,月還是一樣的月,人卻已經不聯繫了,還真是應了那句物是人非。
他不知道自己為何對長安這般念念不忘,是因為他這輩子除了長安之外還從來沒有和任何一位朋友絕交過,還是因為……別的什麼。總之每次想起這件事心口都很堵,而且這種抑鬱的情緒還完全無法用其他方式來排解。
他知道這件事情的起因就是他不願意為長安送那封信給陶行妹,他難過,但他不後悔。如果一段友情需要用別人的安危來冒險才能保持的話,他情願不要,情願獨自難過。
念至此,他穩了穩心神,摒棄雜念大步向前走去。
為了抄近路,主僕二人從長街中段拐進了一條窄巷,走著走著,鍾羨的步子突然慢了下來,最後停了下來。
「少爺,發生何事?」竹喧莫名其妙地問。
鍾羨伸手:「把燈籠給我。」
竹喧將燈籠交到他手上,他拿著燈籠湊近地面一照,地上有星星點點的深色液體,零散地沿著巷子往前頭延伸。
「少爺,這……」竹喧終於也聞到了血腥味,剛想開口,卻被鍾羨抬手制止。
鍾羨沿著血跡走到窄巷的十字路口,有戶人家門前貼著牆壁種著兩株小桂樹,那血跡到桂樹那兒就不見了。
「出來。」鍾羨看著左邊那株桂樹靠牆的那側不停顫抖的枝葉道。
藏在後頭的人不吱聲。
「竹喧,去報官。」
「不要,求公子開恩,奴不是壞人。」桂樹後忽然出來一位背著包袱身形伶仃的女子,跪在地上向鍾羨求道。
「既不是壞人,如此深夜受著傷躲躲藏藏,必是為人所加害,緣何怕見官?」鍾羨問。
「奴、奴不能說。」那女子低著頭,語調悲苦道。
鍾羨看著那女子沉默了片刻,最後決定既然她什麼都不肯說,那他也就不多管閒事了,誰知道這會不會又是一個陷阱。
他將燈籠還給竹喧,轉身離開。
主僕二人走出去也就二十來丈遠,忽聞身後傳來一聲女子慘呼。
鍾羨怔了一怔,轉身就向十字路口跑去。路口已不見人影,他正四處張望,竹喧一指右邊的巷道道:「少爺,在那兒!」
鍾羨扭頭一看,果見右邊的巷道中倒著一人。兩人奔過去一瞧,正是剛才那女子,腹部中刀,血流了一地,身上挎著的包袱也不見了。
鍾羨探了探她的鼻息,見還有一口氣,忙抱起她問竹喧:「附近有醫館嗎?」
竹喧也懵了,原地轉了兩個圈,才一指東邊道:「那邊街上有個回春堂。」
「前面帶路。」鍾羨道。
主僕二人剛走到半道,那女子醒了,在鍾羨懷中聲息孱弱道:「公子……」
「你堅持一下,前面就有醫館了。」鍾羨足下生風。
「公子,不必費這功夫了,奴知道,奴不成了。公子,你能否停一下,奴……有一事相求。」那女子一邊說,血一邊止不住地沿著她唇角往外溢。
鍾羨見狀,知道這女子八成是救不回來了,遂停下腳步,蹲身將她放了下來,讓她靠坐在牆邊上。原因無他,男女授受不親,若他不能救她,他也不想在肢體上占她便宜。
「公子,你我素不相識,你能出手相救,可見你定是個心地純善的好人。奴本不該將你卷進這件事中來,但事到如今,除了你,奴已沒有旁人可以託付了,請你原諒。」說到此處,那女子伸手解下身上繫著的腰帶,遞給鍾羨。
鍾羨遲疑。
「公子,那些追殺奴的人想找的東西,就在這腰帶裡面。奴姓孔,家父乃是原兗州知州孔錫,奴是他的外室女,母親亡故後,奴就以丫鬟的身份一直侍候在父親身邊。三月前,父親忽給奴一封信,連夜送奴出城,讓奴將這封信送來盛京交予丞相大人,並派了兩名孔武有力的家丁隨身保護奴的安全。誰知奴啟程沒多久,便在沿途聽聞了父親的死訊。奴的這趟差事,竟成了父親的臨終囑託,又因臨行前父親曾一再叮囑,說茲事體大,讓奴務必完成他的託付,奴便沒有回去奔喪。不曾想路上竟遭追殺,保護奴的兩名家丁先後遇害,奴愈發覺得那封信可能是害死奴父親的元兇,擔心他日奴死了,恐怕也會不明不白,所以就私自拆了信來看。看後才知,為何奴的父親會突然暴斃,為何一路上都有人追殺奴。奴恐信為賊人竊去,便將信紙一張張折起,縫在了腰帶裡面。誰料千辛萬苦終是到了盛京,卻還是未能親自完成家父的囑託……」
那女子強撐著一口氣說到這裡,終於力不能支,身子一歪便要側倒。
鍾羨忙伸手扶住她。
「公子,看在家父一片赤膽忠心為國捐軀的份上,求你……務必將此信交到丞相手中,大恩大德,奴來世……來世必報……」那女子說到此處,頭一歪,沒了聲息。
鍾羨探了探她的鼻息,將她緩緩放倒在地,對一旁的竹喧道:「去報官。」
女子的屍首被京兆尹的衙役帶走後,鍾羨回到太尉府,更衣沐浴之後,拿了把剪子來到燈下,將那條染血的腰帶剪開,從裡面找出四張摺疊成長條形的信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