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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23:47:27 作者: 江南梅萼
見長安要走,王進寶忙止住眼淚扯著她道:「安公公,我不識字,我不知道該去哪兒找這個錢、錢……」
長安一想,也是,這不識字的外鄉人拿著這麼一張銀票,若是四處問人怎麼去錢莊,只怕人還未走出盛京,銀票已經沒了。
舉手之勞的事,她做與不做,卻可能影響別人的一生。
長安看了眼他手中抱著的骨灰罈子,道:「好吧,你先在這裡等著,最晚入夜之前,會有人帶你出去辦這些事。」
出了客舍後,長安又跟寺中的女尼打了招呼,這才匆匆趕往粹園。
出身低賤的人衣衫襤褸地在寺廟客舍里抱著親人的骨灰罈子哭,出身高貴的人錦衣華服地在鶯啼燕語中陪著皇帝逛園子,對比鮮明得讓人覺著刺目。
不過親身經歷前後兩重天的長安卻沒這個心思來憤世嫉俗。她很清楚,個人的能力是無法改變整個社會的。關於這一點,無論是她來的那個世界,還是這個世界,都是一樣。更何況有些規則早已經約定俗成深入人心,根本就找不到其他方式來取而代之。
於她這種出身低人幾等,卻不想一輩子都低人幾等的人而言,『和光同塵,與時舒捲;戢鱗潛翼,思屬風雲』才是最恰當的處世態度。
長安穿過桃花林、杏花林、紫荊園,最後在一片玉蘭花樹林下找到了慕容泓。
彼時慕容泓正被人眾星拱月般圍在中間,手裡拿了把摺扇,那扇面上畫著一枝紫玉蘭,真是丹青妙筆栩栩如生。
慕容泓看著畫上的名章,念道:「棲真。朕記得有首詩叫做《賦棲真觀月季》,此棲真,是彼棲真否?」
旁邊摺扇的主人周志寧忙道:「陛下大才,舍妹的號,正是取自此詩。」
慕容泓將摺扇還給他,微微笑道:「甚好。」
這段插曲告一段落,眾人繼續陪著慕容泓慢悠悠地往前走。
長安看到了趙合和鍾羨,但見他倆都跟在慕容泓身邊,看樣子一時半會兒也沒有單獨見面的機會,遂也不急著上前,只跟在後頭慢慢地踱。
「看到沒,這周志寧為了妹妹的前程,可算是把臉都豁出去了。好歹也是侯府世子,這面子便這般不值錢?」走在長安前頭的兩位公子忽然開始交頭接耳起來。
「侯府世子算什麼,哪有『寵妃的兄長』這名頭響啊。暴發戶就是暴發戶,目光短淺!」另一人不無嘲諷地冷哼道。
「那是。不過他也算識相,知道以他周家在朝中的地位,掙個妃位就頂天了,至於皇后……」最先開口的那位公子話剛說一半,他旁邊的公子忽然用手拱了拱他,朝他使個眼色。
兩人一起回身看向跟在兩人後面的長安。
長安沖兩人露出個牲畜無害的微笑,卻也沒能挽回什麼。
「你這奴才怎敢跟在我等身後竊聽?懂不懂規矩!」話被截斷的那位公子橫眉豎目地斥道。
長安笑容一斂,道:「雜家是不該跟在二位公子後面,不過公子所言的『竊聽』一詞雜家也不敢領受。此處又非貴府密室,稠人廣眾之地,公子自己願說,又怎能怪旁人聽了去?」
這些人能受慕容泓所邀來粹園踏春,家中自然非富即貴,何曾被下人頂過嘴,當即便怒不可遏。
「便是郭晴林郭公公在我面前也不敢這般說話,想不到宮中竟還有你這般口無遮攔的奴才,倒真是讓我大開眼界。說,在哪兒當差?」其中一人看著長安冷笑道。
「雜家沒有郭公公那般以德報怨的品行,自然不如他為人寬厚平和。至於口無遮攔,雜家說話不怕旁人聽見,算什麼口無遮攔?倒是那說了又怕旁人聽見的,才真的需要好生約束一下自己的口舌。」長安抱著雙臂,一臉欠揍的表情。
若說長安第一次開口只是頂撞,這一次則分明是如假包換的挑釁了。
「反了!反了!你這閹貨到底在哪兒當差?快說!」那兩人氣得面色發白,若不是在宮中顧忌著身份,只怕都已經直接上手來揍長安了。
長安放下雙臂垂眸順目。
那兩人見狀,只當長安慫了,其中一人便伸手搡了她一下,道:「狗奴才,有種頂撞我們,你有種自報家門啊!」
「二位這是對朕的御前聽差有何成見麼?」身後冷不丁傳來慕容泓的聲音,那二人驚了一跳,慌忙回身行禮。
也不怪這麼多人竟無一人出聲提醒這兩人,慕容泓一聲不吭地往這兒走,誰要敢在這當口吱聲不是明擺著得罪皇帝麼?多好的交情也不值得當面得罪皇帝啊。
「陛下,不怪這兩位公子,是奴才一時沒在意,跟在了他們身後。」長安行過禮後對慕容泓解釋道。
眾人側目:這解釋,還不如不解釋呢。
「這兩位是誰啊,誰來給朕介紹一下?」慕容泓看著那兩人道。
一旁安國公府嫡長孫張毓善見慕容泓連自報家門的機會都不給那兩人,心知要糟。剛想上前為兩人打圓場,離慕容泓較近的趙合已在那兒殷勤地介紹道:「陛下,左邊這位是誠意伯府的長房嫡孫劉瞻,右邊這位是輔國公的孫子鄭道晗。」
慕容泓垂眸看著手中那朵風華正茂的紫玉蘭,不溫不火道:「原來都是有來頭的,怪不得敢稱朕的御前聽差為狗奴才。那朕在你們眼中,又是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