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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23:47:27 作者: 江南梅萼
她要將這殘酷的一幕完完整整仔仔細細地納入眼帘刻進腦海,引以為戒。她需要它來時刻提醒自己身處的環境是如何的血腥殘酷,任何一點行差踏錯,就可能要了你的命。這兒不是法治社會,這就是個弱肉強食草菅人命的地獄。
她一早就知道這兒就像猛獸橫行的叢林,她原以為自己已經適應了環境,成了一隻如假包換的猛獸。直到此刻,她才知道她錯得有多離譜。哪有不嗜血的猛獸?哪有會心軟的猛獸?她還差得很遠。
人活著的時候多驚天動地的事也幹得出來,然而要死起來,卻真的與貓狗沒什麼兩樣。
很快,長祿便不動了。
被勒死的人雙眼充血暴突,舌頭伸出口外,死狀十分慘烈。是故郭晴林至始至終都沒回頭。人體倒地的聲音傳來時,小便失禁的尿騷味也飄了過來。他抽出帕子掩住口鼻,道:「處理乾淨。」說著,抬步就走了。
五短身材的太監管殺不管埋,收起繩索跟著郭晴林走了。剩下那兩個太監看都不敢看長祿的臉,只一人拖長祿的一隻腳,將他拖到不遠處角落裡掩藏在雜草中的枯井旁,口中念念有詞:「你若有冤也別找我們啊,我們也是身不由己,不想害你的。冤有頭債有主,你要索命的話,去找郭公公和陳公公。」兩人將長祿的屍體投入井中之後,看一眼已黑的天色和這荒闃的園子,相互扶持著屁滾尿流地跑了。
長安在藤蔓中站著,直到天徹底黑了,才緩緩從藏身之處走了出來。
月亮還未升起,夜色中的園子不說伸手不見五指,卻也差不離。長安看著不遠處角落裡枯井的方向,幾個時辰前還喜笑顏開地對她說著「謝謝安哥」的少年,此刻無聲無息地陳屍井底,用不了多久,就會成為一堆腐肉,最後,除了一副骨架,什麼都不會剩下。
長安沒有過去看他最後一眼,因為她知道,過去了也看不見。她握著那把與夜色融為一體的小刀,轉過身邁開步子,循著來路向長樂宮走去,心中是一片冰冷而麻木的平靜。
直到紫宸門前,她才收起小刀,同時也收起僵硬的表情,若無其事地進了長樂宮。
甘露殿前,劉汾正沖幾個小太監發脾氣。
「乾爹,發生何事?」長安迎上去。
「你去哪兒了?怎麼才回來?」劉汾面色不善地問。
「閒來無事,去於飛橋那邊走了一遭。怎麼了?」長安一臉不解。
劉汾恨恨道:「長祿那個死奴才,今夜該他值夜,卻到現在還不見人影,派了人去也是百尋不著。這樣,你先去替他,待找到了他,看我怎麼拾掇他!」
「是。」長安進了甘露殿來到內殿。
慕容泓白天睡多了,晚上自然精神好,還坐在榻上看書。
殿內燈燭輝煌,讓長安頗有種衝破黑暗走入光明的感覺。看著榻上那眉目如畫溫和可親的少年帝王,長安那顆因目睹長祿之死,自己也差點在劫難逃而帶有餘悸的冰涼的心,終是一點點暖了過來。
她過去跪坐在榻沿下,脫了力一般垂頭搭腦。
「怎麼了?」慕容泓趁著翻書頁的間隙抽空看了她一眼。
「長祿死了。」長安看著身旁那張刻著纏枝萬壽藤的紫檀木腳踏,輕聲道。
第159章 血腥之路
「你瞧見了?」慕容泓似乎對這一消息並不感到吃驚,無論是語氣還是神色都淡淡的。
「是。」長安道。
「說給朕聽聽。」
長安便將今日之事的來龍去脈給他講了一遍。
聽到長祿帶給她一本記著前朝後宮瑣事的冊子時,慕容泓原本在書頁上游移的目光猛的一頓,但也沒插話。直到長安說完了整件事,他才問:「那冊子上到底記了些什麼你可還記得?」
長安蹙著眉頭道:「都是後宮嬪妃之間爾虞我詐互相陷害的事,很瑣碎。奴才瞧著與眼下無關,也沒刻意去記。」
「那你可知記的是哪一年的事?」慕容泓再問。
長安搖頭,道:「那冊子上並未寫年份,只有月份,是從那一年的六月一號,記到當年的十一月二十三號。」
「朕要看到這本冊子。」慕容泓忽然合上書道。
長安愣了一下,道:「若那冊子上真有什麼秘密,長祿此舉已是打草驚蛇,郭晴林說不定已將它毀了。」
「你錯了,如果他能毀了這冊子,他就用不著殺人了。冊子是物證,只要一毀,旁人說什麼都是空口無憑,他為什麼還要殺人呢?那是他保命的東西,毀不得的。」慕容泓道。
「奴才不明白,如果冊子上記載的主人是指太后,東秦已經亡了,就算太后之前做過再多傷天害理之事,如今也不會有人與她清算啊。若那冊子上記載的主人不是太后,那就更無意義了。」長安不解道。
慕容泓看著她,道:「你不明白,那是因為你不知道,朕的父親,就死在東秦宮中。不管東秦宮中曾發生過多少事,與現在有關的,可以拿來保命的,唯有這一件事而已。至少,於朕而言,誰能告訴朕當年朕父親之死的真相,何止保命,朕願意給他高官厚祿,保他一世榮華。」
他看著遠處牆角的燈盞,目光放得悠遠:「父親去世時,朕只有三歲。在兄長駕崩之前,朕對父親的死因從未有過疑慮,朕可以不相信任何人,但朕絕對相信朕的兄長。可是自兄長駕崩始,朕對他的死,連帶的對當年朕父親的死,都產生了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