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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23:47:27 作者: 江南梅萼
鍾羨站在門外向鍾夫人和孔夫人行了禮,按鍾夫人吩咐先去齋房吃齋飯,再回來接她。
他目不斜視,故而未曾看到被侍女擋了一半身子的孔熹真,孔熹真卻真真切切地看到了他。
見這個讓她想用芝蘭玉樹來形容的少年竟然是太尉之子,她心中一時又是欣喜又是酸楚。
欣喜的是,她終是知道了他的名字。
酸楚的是,太尉金印紫綬秩俸萬石,而她爹太史令銅印黑綬秩俸六百石,地位懸殊。今生今世,她恐怕也只能藏著這份驚鴻一瞥帶來的隱秘欣喜,無法忘記又無法觸及地去過了。
下山回城的路上,鍾羨本來打算如來時一般騎馬,卻被鍾夫人叫去陪她一同坐車。
鍾夫人掀著窗簾看了片刻沿路的風景,回過頭冷不丁地問鍾羨:「事情都辦完了?」
鍾羨愣了一下,思及今天與無囂禪師在一起確實耽擱了挺久的時間,若鍾夫人追問他的去處,他也不想撒謊騙她,於是便點了點頭。
鍾夫人嘆了口氣。
「娘,您別生氣,我並非有意……」
鍾羨想解釋,鍾夫人卻拍拍他的手道:「我知道,你說要陪我出來遊玩,陪我去赴宴的話都是真心的。你是我的兒子,一言一行是出自真心還是別有所圖,我能分辨不出來麼?我嘆氣不過是因為,如此簡單的一件事,你卻如此的費盡心機。你是想瞞過誰的眼睛呢?」
鍾羨垂眸不語。
「昨夜我問你的父親,你與他之間是否發生了什麼難以釋懷之事,他說沒有。今日我再問你,我知道你不會騙我。羨兒,告訴為娘,你和你爹之間到底發生了何事?別拿你忙你爹忙來做藉口,便是我沒長眼睛,問一下府里的下人也能得知,近來你與你父親的確是疏遠了。你說,到底為了什麼?」鍾夫人問。
為了什麼?因為他忽然發現,雖然他父親口口聲聲要為先太子討回公道,但在很多與之息息相關的事上,他卻始終秉持不插手不作為的應對態度。
不管是當初的甘露殿投毒案,還是此番寶璐一案,他都是如此。
憑心而論,沒有哪個兒子願意去懷疑自己的父親。但,有些事情,他這個做兒子的,也終是不能和父親坦誠相待知無不言了。
抬眼看著滿面焦慮的鐘夫人,鍾羨心中不忍,於是斟酌著字句道:「娘,您放心,不管如何,父親總歸是我的父親。無論發生何事,孩兒寧可自傷,也絕不會去傷害他……」
鍾羨話還沒說完,手背上已被鍾夫人狠狠抽了一下。他吃驚地抬頭,但見鍾夫人柳眉倒豎道:「這是讓我放心?什麼自傷也不傷害你爹?我看你就是欠抽,你敢自傷一個我看看?」說著又在鍾羨手背上抽了一下。
見一向端莊的母親竟然對他動了手,鍾羨又好氣又好笑,道:「娘,我只是打個比方。」
「比方也不行!什麼都不行!」鍾夫人說著說著,眸中就淚光閃爍起來。
鍾羨見把自己娘親給惹哭了,忙連連告罪,說了一路的好話也不管用。無奈之下,黔驢技窮的鐘羨就給她講了一段四個和尚的故事。
然後,信佛的鐘夫人就被哄住了。
鍾羨看著鍾夫人意猶未盡的模樣,心中長嘆一聲:想必日後是免不了要多找機會去見安公公了!
第136章 肺腑之言
過了幾天,鍾羨帶著無囂來宮裡見慕容泓。
長安去了鉤盾室,不在甘露殿內。當值的宮女太監見來了這麼個面目可怖的和尚,紛紛低眉遮眼地不敢看。
慕容泓披散著長發靠坐在東窗下的軟榻上,身後墊了兩個大迎枕,旁邊堆了一疊摺子,都是塵封已久的前朝奏摺。
聽劉汾報鍾羨和無囂來了,他丟下奏摺,讓劉汾去請兩人進來。
無囂仍是一身衲衣,見了慕容泓行的是佛禮。慕容泓頓時明白他雖肯前來,卻不肯入世。不過這也無所謂,反正他只需要眼前之人的學識,至於他身處俗世還是方外,都無關緊要。
慕容泓命人給兩人賜座,然後看著無囂那張慘不忍睹的臉問:「時隔十八年,不知無囂禪師之舊傷,尚痛否?」
無囂道:「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傷如是,痛亦如是,貧僧早已不覺。」
慕容泓聞言笑道:「如此說來,朕之邀約於禪師而言,必然也是如露如電,如夢幻泡影,不值掛心了。」
無囂看了眼榻上羸弱秀美的少年,道:「貧僧不問世事已久,實恐難承陛下青眼。」
慕容泓隨和道:「不打緊,即便不能做朕之帝師,教教朕如何才能將前塵往事都看得如露如電如夢幻泡影也是好的,畢竟朕之舊傷,還時時作痛呢。」
長安晃晃悠悠地來到鉤盾室,見院內院外放滿了各色菊花,鉤盾令余國忠正拿著冊子挨盆驗對。驗對好的便搬上板車運走,鉤盾室前一時人來車往,看著十分忙碌。
「喲,這正忙呢?」長安俯身便自身邊一盆菊花中摘了最大的一朵,捏在指尖轉動著曼聲道。
余國忠聞聲看來,宮中擺放的花,少一朵都算品相不完整,被上頭看到了他是要受責的。見長安如此,他知道來者不善,忙將冊子遞給一旁的太監讓他們接著驗對,自己過來笑著作禮道:「安公公,今天是什麼風把您這位大忙人給吹到我鉤盾室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