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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23:47:27 作者: 江南梅萼
    鍾慕白聞言,上前兩步,眼一抬便看見慕容泓依偎在那隻通體黢黑威武兇猛的巨犬旁,更顯得氣勢全無弱質纖纖了。

    他心中不快,但想著不管如何,他好歹還記得先帝生辰,也算有心,便上前行禮:「微臣見過陛下。」

    慕容泓側過臉看了他一眼,道:「免禮,太尉大人今日怎會有此閒情雅致來逛鹿苑?」

    「今日,是先帝生辰。」鍾慕白看著比熊道。

    「哦,原來今日是兄長的生辰,我竟忘了。」慕容泓面露愧色,但很快便恢復如常,道:「不過人都已不在了,記得生辰還有何用,記得忌日才是要緊。」

    鍾慕白大怒,強行壓抑著怒氣,問:「陛下既不記得先帝生辰,何以偏偏今日來看先帝愛犬?」

    慕容泓明眸一斜,不悅道:「太尉大人正值壯年,怎麼記性便如此不好了?這比熊,何時是先帝愛犬了?」

    鍾慕白被他問得一愣,思緒忽而回到了十年之前。

    那時他們剛剛攻下崇州,自崇王府內得了尚是幼犬的比熊。慕容淵一見此犬便極是歡喜,顧左右道:「此犬不凡,恰泓兒六歲生辰在即,帶回去給他當禮物正好。」

    於是這比熊便被帶到了麗州。然慕容泓似乎對此犬並不感興趣,此犬平時就由慕容淵和慕容憲父子倆負責照料,若非刻意回想,早已忘了這段往事,只當這犬是先帝的了。

    「再者,即便此犬是先帝的,太尉大人緬懷先帝不去看端王,反而來看此犬,莫非在太尉大人眼中,人還不如犬?」鍾慕白面色難看,慕容泓權當未見,兀自追問。

    第21章 坦承罪行

    怎不去看端王?

    端王年僅兩歲牙牙學語,而他的母妃郭氏卻正值韶齡風情萬種。

    這郭氏原是當初的延州王,如今的平定侯送給慕容淵的美女。原先慕容憲在世時,誰拿這對母子當回事?不過慕容淵子嗣單薄,除了慕容憲之外,就只有這一個庶子了。若非看在這一點血脈的份上,單憑郭氏的做派,端王就入不了他鍾慕白的眼。

    只不過,關心端王是一回事,避嫌是另一回事。如非必要,他是斷不會單獨去見郭氏的。而先帝生辰,這樣的由頭難道值得他相邀朝臣同去看望端王?

    若真這般小題大做的話,只怕朝野上下很快就會有風言風語說他有廢慕容泓立端王之意了。

    如此一聯想,便覺慕容泓這一問滿滿都是諷刺意味。鍾慕白是武人心性,最看不慣這等用嘴皮子損人的,心下更是厭惡,念著君臣有別,便拱手道:「微臣忽想起府中還有要事處理,請陛下准臣告退。」

    慕容泓道:「如今陶氏在長樂宮,但凡禁軍與衛尉不是形同虛設,贏燁當是劫不了人的。太尉大人千萬看好端王,別事前不當心,事後倒把罪過都推在朕身上。」

    鍾慕白濃眉一皺,問:「陛下何出此言?」

    慕容泓看他一眼,道:「若贏燁抓了端王欲與朕交換陶氏,朕是不會同意的。朕雖對端王母子殊無好感,卻也不想被人冠以不恤寡幼涼薄寡恩的惡名。」

    「涼薄寡恩?」鍾慕白看著慕容泓,心中翻騰著,終是忍不住道:「若陛下真的這般在意名聲,何不對先太子之死做出解釋?」

    「太尉大人,您……」

    「都退下!」褚翔深知此事乃慕容泓一大禁忌,剛想阻止鍾慕白繼續逼問,慕容泓忽然喝道。

    長安闞二與褚翔奉命退開。

    慕容泓緩步走到鍾慕白面前,仰頭看著比他高了近一個頭的沙場悍將,年輕的臉龐在陽光下耀如美玉。

    「沒錯,是我做的。」他眯著眼,輕輕緩緩道。

    鍾慕白猛然握緊雙拳,一雙眸子瞪得幾乎要鼓出眼眶,那架勢恨不能將他面前的慕容泓盯出兩個窟窿來一般。

    慕容泓掃一眼他咯咯作響的拳頭,輕笑一聲,道:「多麼明顯的事實,還用問麼?除了是我下的手,莫非太尉大人還能找出別的可能來?你看我兄長多聰明,他就一個字都未曾問過我。」

    「果真是你!你、你到底為什麼?那是你的親侄兒,親侄兒!」鍾慕白幾乎在低咆,痛心疾首怒髮衝冠,惹得一旁的比熊盯著他看了好幾眼。

    「為什麼?自然是為了保住我兄長好不容易打下來的這片江山。」慕容泓回過身,從地上撿起梳子,一手搭在比熊背上,另一隻手溫柔地為它梳理毛髮。那雪白清瘦的腕子在比熊黑色毛髮的映襯下,猶如一截毫無溫度的玉石。

    「慕容憲雖是能征善戰勇冠三軍,但充其量不過是個將才,做皇帝,他不合適。旁的不說,若是哪天鐘太尉你反了,以他的性子,你覺著,他能下得了手砍你的頭麼?」比熊平日裡被闞二照料得極好,一隻狗,毛髮比大多數人的頭髮還要順滑,慕容泓梳得毫不費力。

    鍾慕白站在他身後,面色發青雙目赤紅,腦海中不斷浮現慕容淵慕容憲父子倆的音容笑貌。再對比眼前這個狼心狗肺忘恩負義的少年,他幾乎控制不住自己想要為慕容憲報仇之心,忍了又忍手才沒有握上腰間刀柄。

    背對著鍾慕白的慕容泓卻好似絲毫也沒察覺身後之人已被他三言兩語就逼到了崩潰邊緣,猶自慢條斯理地繼續道:「當然,不止是你,任何與我兄長交情甚好的大臣,他都下不去手。如此赤誠心懷純善秉性,一旦登基,必定處處為爾等掣肘,久而久之,這江山到底跟誰姓,還不一定呢。我則不然,」說到此處,他停手,回頭看著鍾慕白一字一句道:「滿朝文武,沒有任何一個,是我下不去手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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