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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23:32:14 作者: 溪溪大人
但他不道歉還好, 這一道歉, 懷裡人的眼淚反而掉得更凶了。他猜想, 依她受不得半分委屈的性子, 多半很快就要哇的一聲哭出來, 控訴自己如何凶她,甚至可能會罵他,畢竟從前也不是沒有被她罵到狗血淋頭,晏希馳等著江蒔年爆發……因為某些原因, 他內心其實是期待她鬧的。
然而這一次, 懷中少女始終安靜, 沒有任何回應。
那種心被揪成一團的滋味, 晏希馳發誓這輩子不想體驗第二次。
記憶里他的王妃不是沒有哭過,曾經向祖母告狀時,是半演半委屈,被他逼迫殺人時,是恐懼和崩潰,在謝家遭遇腌臢之事,是害怕和無助,很多很多……
唯有這一次。
晏希馳真真切切感到受到她在難過。
是因為……自己麼?
說來可笑,晏希馳的認知里,他的王妃人屬於他,心卻不一定。然而此番從她的眼淚里隱隱意識到了什麼,一縷前所未有的愉悅之感衝上頭皮,以排山倒海之勢,非但消弭先前以為她不在乎時而滋生的邪火跟鬱氣,更混著難捱的心疼,兩種滋味澆燒,幾乎將他整個人點燃。
許是雙腿的疼痛過於刺骨錐心,又或僅僅是被當下的覺知給衝擊到了。駐足且背靠著門壁,晏希馳突然就再也無法站穩,雙腿一軟,一點點朝地上跌坐下去。
察覺他的動作,懷中人明顯僵了一下,攬在他脖子上的手微微收緊。
「……王爺怎麼了。」
終於肯出聲,少女聲線輕而沙啞,帶了淡淡鼻音。
顧不得當下心緒繁冗,也沒問他要解釋什麼,江蒔年下意識觸上他的額頭,果不其然觸到一手冷汗。晏希馳只有忍痛的時候,額上才會出冷汗。
大致反應過來怎麼回事,先前努力按捺的情緒隱而控制不住,江蒔年偷偷抹了下眼睫,從他懷裡起開。
「……年年扶王爺起來,能起嗎?」
不答,晏希馳只手腕一帶,又一次將她攬入懷裡,莫名地比先前更用力了幾分,以致於江蒔年直覺他狀態哪裡不對。
——坐在他腿上,匍匐在他胸膛,這是兩人之間重複過許多次,無比親密又熟悉的姿勢。縱然心上怒怨灼灼,不為人知,無以宣洩,身體對他的親密之感卻騙不了人。
「疼,阿年。」
後背抵在牆壁上,男人胸膛起起伏伏。語氣像是在警告她不要掙扎,又似帶了些許其他意味。
「哪裡疼……」
「這裡。」
握著她的一隻手,直抵自己心口,是個令人心亂如麻的姿勢,晏希馳於黑暗中微微喘氣,很快又誠實地補充了三個字:「還有腿。」
這般不愛惜身體,以後落下後遺症要怎麼辦。虧她以為他的雙腿已經好了,竟敢從輪椅上下來追他抱她,以為自己多能耐?
想罵人。
出口卻僅僅是:「……范醫仙說過腿要好好保養,你在逞什麼能?!」
「誰讓阿年不回頭。」
聽了這話,江蒔年一下什麼都明白了。
許是疼得厲害,晏希馳說話時聲線微顫,語氣里又莫名充斥著某種詭異的……愉悅?江蒔年不確定,也不知如何形容,只是明顯感覺他心情不錯。先前那一身莫名其妙的煞氣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溫柔和興味。
「知道本王不良於行,還往閣樓上沖,阿年可是故意?」
即便聽出他沒有責怪之意,江蒔年還是愣了一下,他好像總是能輕而易舉窺穿她某些微妙的小心思。
「是又如何?」
凜冬的夜,四下安靜。
不遠處的碳火盆里,松木燃燒後釋放出某種獨特的芬芳,偶而噼啪一聲,有細小的火星蹦出來,房間裡暖融融的,隱而能聽見從雪原之上傳來的還未散盡的歌舞之聲。
一時間兩人各懷心事,誰也沒有開口說話,只於黑暗中靜默相望。江蒔年從來不知自己在某些時候會變成不愛說話的啞巴,不要解釋,不哭不鬧,也不知在對抗些什麼。對抗他?還是對抗自我?
隱隱的暗流仿如藤蔓,在彼此間無聲滋長。
半晌。
「愛上我了,是不是?」
很輕的一句話,話出口時...…晏希馳的指腹已然觸上她的眼尾,在被淚水洇濕的睫羽上輕拭而過,小心翼翼,繾綣又珍視。
江蒔年卻仿佛被人當頭一棒,瞳孔一點點放大的同時,整顆心突然不受控制的狂跳起來,也忘了要躲開。
事後很久,她才明白晏希馳為何會有此一問——
這話至少代表兩個意思,一是就如意識到自己「被攻略」一樣,晏希馳大抵從未信過她嘴裡的花言巧語,包括所謂的「愛」;二是時至今日,他竟又能無比精準而敏銳的,比她自己更先覺察到,她沒能守住自己的心。
一直以來,這是一場攻略遊戲,江蒔年承認自己動過心,而且不止一次,可她一直認為自己才是真正的掌舵者,是可以全身而退的那一位。
嘴上下意識反駁:「誰愛你了?王爺少自作多情!」
很顯然的,作為一個情緒容易上頭的人,極度混亂的心緒之下,江蒔年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一切全憑本能。她忘了自己跟晏希馳是夫妻,忘了自己要攻略他,眼下就該順著他的意思才對,也沒心思去想自己此刻的反應,落在晏希馳眼中可能有多不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