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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23:32:14 作者: 溪溪大人
他身邊一個人也沒有。
至於那些游離於狀況之外的賓客們,有人不知發生何事,有人竊竊私語,有人震驚,也有人事不關己,或幸災樂禍……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在場無人敢去觸碰那尊冰冷的輪椅。
晏希馳只能自己驅著輪椅。
於尚有積雪且人來人往的庭院中,朝著並不熟悉的後院行進,整個婚宴陷入混亂,期間甚至無人為他指路。
在沛雯還是小姑娘時,很遙遠的記憶了,她作為老太妃程氏身邊的丫鬟,是見過幼年時期的晏希馳的,那個陰沉沉的小男孩,偶爾在無助或傷心時,會無聲無息地掉眼淚。
此時此刻,輪椅上的男人沒有表情。
但沛雯就是覺得,王爺好似回到了小時候。他沒有哭,卻無助得仿佛隨時都能落下淚來。
已經有那麼多人去到現場了,沛雯到底年齡大些,還算冷靜,眼見那太傅之女何月姣,想要去碰王爺的輪椅,卻因男人慘白的臉色,身上散發的某種臨界氣息,以及手背上凸起的青筋脈絡,而略有遲疑不敢靠近。
沛雯終是快速穿過人群,顧不得冒犯,自行上手去幫晏希馳推那輪椅。
卻聽男人嗓音氣若遊絲:「不用管我,去她身邊。」
謝家不是定王府,沒有專為方便輪椅行動而置放的踏板。
這一夜,這一路。
台階,鵝卵石道,坡路,門檻,前所未有的多。
有細小的雪花飄落下來,世界碎開了不真實的裂縫,於一片黑暗中悄無聲息地坍塌。
晏希馳的心仿佛被人生生挖開了一個黑洞。
.
謝大公子謝威的屍體,就橫在雙眼發直的少女的腳邊。
這樣一幕,不僅是江蒔年的噩夢,同樣也是謝家人的噩夢。卻是晏承釗的意外之喜。
初衷是想離間定王府和鎮國公府之間,順便報復一把晏希馳,作為一個男人,自己的女人被友人的兄長強了,這是何等的恥辱和錐心,即便天王老子來了,兩家之間的關係也再無修復之可能。
嘿,沒想到,定王妃倒是沒受辱,卻不知用了什麼法子,殺了謝威。
也罷,反正效果都一樣,目的達到了就行。
所有人都被所見的一幕震驚了。
極度的心理衝擊之下,江蒔年的身心早就極限,藥效明明已經退去,她卻依舊站不起來,眼前陣陣發黑過,卻在一直強撐著……
等一個人。
親口告訴他,自己沒有受傷,沒有亂了陣腳,自己很勇敢,想對他說別害怕,別難過,她很好。
緊握著那隻鐲子,仿佛握著一根救命稻草,清楚地意識到自己殺了人開始,江蒔年便知道自己會等來什麼。
無數雙眼睛落在她身上,落在她滿臉的血跡上,落在她被染紅的裙擺上。
那些眼神中有震驚,有憐憫,有欽佩,有心疼。
傅玄昭第一時間脫下身上的喜袍,想遮住她肩上半敞的衣襟,想抱她起來。
「別碰我……」江蒔年說。他看見了,會不開心。
與此同時,謝淵阻止了傅玄昭的舉動,最終是玖卿的衣裳披在了江蒔年身上。
江蒔年說:「王爺坐著輪椅不方便,你去幫幫他,你告訴他我很好,讓他不要著急,讓他帶我回家……」
少女蜷縮在牆角,垂著眼眸,聲音很輕,幾不可聞。
玖卿也意識到王妃沒有出事,鬆了口氣的同時,依言聽從,踏出院門後,自發以焰火發了信號,這才稍稍冷靜下來去接晏希馳。
絢爛的焰火沖向夜空,綻頗十一月京都墨色的天幕。
很快,密密麻麻的腳步踏碎長街積雪。
無數暗影和玄甲衛士們雷厲風行,將整個鎮國公府圍堵得水泄不通,曲梟也在大寅律法的約束下,第一次擅闖了朝廷官員府邸。
不知何時醒來地穆月,被人從地上扶起之後,先是一臉懵然,待從滿院人聲中隱約得知發生何事,以及看到牆角少女滿身是血的模樣。
穆月哇地一聲就哭了。
…
後來的記憶,很混亂,江蒔年其實不大關心。
謝家人幾乎不知如何自處。
好好的婚宴鬧成這樣,謝夫人和謝家祖母第一時間開始掩面痛哭,謝威作為謝家嫡長孫,即便再不成氣,那也是謝家血脈,是謝夫人肚子裡掉下來的一塊肉,也是謝湘芸和謝淵的親哥哥。
謝老國公則鐵青著臉大聲呵斥,呵斥府上的下人,也呵斥謝威的夫人和幾房妾室;謝淵則相對冷靜些,第一時間下令此事不許任何人外傳,但今夜這種狀況,眼下這麼多雙眼睛看著,江蒔年幾乎用腳指頭都能想到,這件事或許第二日就會傳遍整個京都。
人言可畏,即便她的清白還在,名聲也會從此毀了。
背後之人,背後之手,當真卑劣歹毒至極。
她自己當然不會在乎什麼名聲,滿世界的紙片人罷了。
但是有個人,江蒔年卻很擔心。
…
再後來,她看到一雙顫抖的手,終於朝她伸來。
那雙手很漂亮,如記憶里一般骨節明晰,腹和虎口處有薄薄的繭,握上時,卻是令人觸之生寒的溫度,晏希馳的體溫是寒涼的,涼到幾乎僵硬。
江蒔年不知道。
他們兩人其實有個共同點,就是極度的恐懼之下,手腳都會變得冰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