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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23:32:14 作者: 溪溪大人
    卻也並未回頭。

    而當江蒔年抵達輪椅的幾米之外,大口大口喘著氣時,視線里除了輪椅上晏希馳寬而沉寂的背影,還有一路蜿蜒下來的血跡。

    在燈火的映照下,那血痕並非正常鮮艷的紅色,而是更接近於深暗的猩黑色。

    正在掃灑血跡的丫鬟們齊刷刷見禮道:「王妃。」

    瞥見庭院中一干醫師們收拾著器具,乍看都是明晃晃金屬一類的東西,混著濃郁的血腥氣。

    所以……

    已經斬了嗎?

    由於視覺效果過於觸目驚心,江蒔年滿腦子只剩一個念頭:腿沒了???

    上輩子近二十年的生活經驗,並沒有教過江蒔年如何應對這種局面。

    不會不會,腿沒了的話肯定躺在床上,哪裡還能坐得住輪椅。這麼想著,基於急切地要驗證,江蒔年都忘了這種時候可以用嘴問的,她幾乎下意識地繞過玖卿,二話不說便蹲下身來要去撩晏希馳的袍擺。

    手腕卻倏地被人拽住。

    又一次的,男人的掌心不再乾燥溫熱,而是很冰涼的溫度。

    那種熟悉的觸感傳遞至心口。

    少女抬眸,對視上一雙黑沉沉的鳳眸,晏希馳眼底前所未有的空寂,如一截枯死的樹,黑了的潭。

    半個多月不見,江蒔年隱隱覺著他好像又瘦了一圈兒,輪廓越發銳利,唇色很淡,面容蒼白毫無血色。是沒有好好吃飯,還是沒有好好睡覺,年紀輕輕的給自己整得這麼蕭索又憔悴。

    他的眼睛很陌生,仿佛所有的喜怒哀樂全都消失了,江蒔年的心咯噔了一下,再無任何僥倖:王爺的腿……沒了嗎?」

    話出口時,江蒔年自己也覺殘忍,視線中的臉漸漸變得模糊不清。

    晏希馳喉結滾動,半晌。

    「還在。」不過很快就沒了。

    他的聲線是平和的,又或已然驚不起半點波瀾。

    江蒔年卻大大鬆了口氣,還在就行,還在就代表還有挽回的餘地,哪怕只有萬分之一的機會,她也會想辦法為他爭取。

    少女當即便要起身,手腕卻不被男人放開。

    「阿年,別哭。」

    ?

    就很突然的,江蒔年這才意識到自己竟然眼眶濕了,一時有些怔然,不知所措。身體卻已被男人帶起,輕攬著撞進了溫熱的胸膛。

    時隔半月,熟悉的冷香縈繞鼻尖,江蒔年一陣心悸,身體和感官的記憶比思維和理智誠實,她一點沒有抗拒他,反而感到莫名地依賴和安心。

    但晏希馳的情緒,顯然依舊不在江蒔年能夠理解或觸及的範圍,他注視著她,眼中情緒很晦澀,絲絲縷縷漫無邊際,仿如一片羽毛刺痛人的心房。

    「陪我一會兒。」他說。

    這一刻,晏希馳心上沒有貪嗔痴妄,沒有恨與妒。唯一念頭,即便有幸活下來,今後一生也將無法與她並肩走路。

    江蒔年卻滿腦子都是臥了個槽,她為什麼會掉眼淚啊,是因為受了驚嚇嗎,但現在顯然不是在意這些情緒的時候,還有更重要的事需要交涉。

    「王爺,那位范醫師在哪兒,年年要見見他,一定還有別的辦法。」江蒔年一邊說著,一邊要從他懷裡掙脫。

    晏希馳紅了眼眶。

    背對著樺庭,無人窺見輪椅上的男人,分明先前還一如既往地肅穆攝人,仿佛一尊威凜的山嶽,能抗下世間所有,此刻卻脆弱得好似一碰即碎。

    「沒用的,阿年。」男人聲音很輕,幾不可聞。

    「為什麼沒用,他不是神醫的嗎,一定還有辦法的,年年這就去跟——」

    話未完,被一雙冰冷的唇堵住了。

    江蒔年怎麼也沒料到,晏希馳居然會在這種時候吻她,很輕的一吻,不帶任何情.欲,更像是某種蒼白的安撫。

    廊下的宮燈將兩人的影子映在牆上,和著晃動的樹影糾纏交疊,撲朔迷離。

    四下隱有極其細微的「騷動」,半晌,男人眼中的波瀾消失,又一次恢復沉靜:「玖卿,帶王妃暫避。」

    餘下的話無需多說,玖卿便懂了晏希馳什麼意思:「王妃,請您暫回後院。」過於血腥的畫面,女子大都難以承受。

    江蒔年卻是心下翻了個白眼。

    「總是這樣,王爺每次都不相信年年……」掙脫晏希馳的手,江蒔年再懶得搭理他了,在可能關係到人命的時候,她心下也裝不了什麼旖旎心思:「請問誰是范醫仙?」

    順著眾人的視線,江蒔年這才注意到,一眾醫師們收拾東西的案几旁,坐著一位閒閒喝茶的老先生。

    「沒什麼好問的,不斬腿就丟命。」范栩沒好氣道:「速斬速決,沒時間跟你們這些貴人瞎耗時間。」

    「老先生醫術高明,名動天下。」江蒔年笑眯眯去到人跟前,現編著吹了一波彩虹屁:「普通的醫師沒有辦法,宮裡的御醫也束手無策,可您是醫仙啊,您一定還有別的法子……」

    「別吹別捧,老身不吃那套!」范栩油鹽不進,他最不愛跟達官顯貴打交道,尤其這些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王孫貴胄,早年天家都沒能請得動他,這幫兔崽子竟給他迷暈了五花大綁。

    好一番軟膜硬泡,少女乖巧得很,又禮貌極了,范栩最終招架不住,卻還是擺擺手如實道:「沒用,姑娘別求了,那小白臉的腿早就該斬了,拖著也是白搭,無解之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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