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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23:32:14 作者: 溪溪大人
記得,好像是她穿來王府的第二日,給老太妃敬茶之後,被打發去給晏希馳送湯藥,被他手中的鵰翎箭矢嚇到躲假山背後時,沛雯也說過類似的話。
「至於王爺為何要當著諸多下人的面——」沛雯頓了頓:「奴婢猜想,是為以儆效尤,給所有人敲個警鐘,以免往後還要有人慾行不詭,傷害王妃。」
江蒔年聽得怔然。
真是這樣嗎?
由於情緒波動的頻率實在過高,江蒔年眼下已然失去了判斷能力。「那你覺得,他會相信我是清白的嗎?你從前在祖母身邊伺候過,依你對他的觀察了解,你覺得他會相信我嗎?還是相信顧之媛?」
「這……」
沛雯就猶豫了:「恕奴婢不敢確定,因著感情方面的事,左右還得王妃自己和王爺好好溝通,奴婢看得出來,王爺他很在意您,您與王爺好好解釋好好溝通,想必問題不大。」
是麼,可江蒔年心裡莫名不安,她總覺得事情沒那麼容易過去。
不過被沛雯這般溫柔又耐心地安撫一通,江蒔年多多少少……至少比先前放鬆了些,她捧著熱茶喝了兩口,心裡依舊亂糟糟的,手腳卻沒有之前那麼冰涼了。
彼時的江蒔年還不知道,有時候一個男人保護你,跟恨你,傷害你,特麼的一點都不衝突。
沛雯原本還打算繼續說些什麼的,但晏希馳已經回來了,她便只得把剩下的話暫時咽下去。
冰涼幽冷的輪椅,肅穆地行於夜色之中,被玖卿恭恭敬敬地推行著,由遠及近。
雖然但是,江蒔年還是條件反射往後瑟縮了一點,可是貴妃榻本身也沒多大,她又能縮到哪裡去呢。
魚寶和阿茵則像老鼠見了貓,紛紛默契地躲在江蒔年身後,戰戰兢兢地手足無措,還是沛雯打了個手勢,兩小姑娘才魂不附體地退一邊兒去。
輪椅停靠,近在咫尺,江蒔年一顆稍稍平復的心又一次猝然狂跳起來。
四目相對時,男人面色沉鬱,黑沉沉的鳳眸深處一片混沌,無邊無際。
「沒有什麼話要說嗎,王妃。」
…
自己該說什麼嗎,是現在就開口解釋嗎,萬一越描越黑怎麼辦,還是先表態嗎,可自己從前明明已經表態過無數次了啊。
江蒔年從來沒有這麼緊張過,她翕張著唇,卻仿佛失了聲,好半晌才能勉強發出一點聲音來。
她戰戰兢兢道:「王爺,王爺不會相信她的,對嗎。」
「您其實是相信年年的,對不對。」
男人靜默無聲地注視著她,眼底似有波濤洶湧,卻不說話,不置可否。
半晌,他垂眸,指節開始習慣性地摩挲腕間袖箭——那曾一度被江蒔年懼怕過,也曾多次想要取之下來的「墨色護腕」。
許是先才不久才親眼見證過顧之媛如何死去,此時此刻,哪怕被沛雯安撫過一通,江蒔年心上的恐懼還是又一次攀至頂峰,因為她不知道,也料想不到晏希馳接下來準備做什麼。
亦或準備對她做什麼。
「別怕。」他忽然說。
男人的嗓音有些暗啞,話出口時沒有看她,而是正在做一件事——
晏希馳在解自己的「護腕」。
而後片刻,眼見那冰涼涼的東西從他蒼白的腕間脫離時,雖然已有心理準備,江蒔年還是深深吸了口氣。
疤痕。
是疤痕。
即便已經接近復原,即便顏色已經很淡了,但那歪歪扭扭又比原本肌膚更加凹凸不平的紋路,依稀能想像,曾經有多猙獰,有多血肉模糊。
眼下時機不符。
但江蒔年卻還是一瞬想到了那個於夢中被索爾娜依如何對待的小男孩,想起他期望得到母親關注時的卑微,想起他看到小鳥死去時的恐懼,想起他瘋狂奔跑時摔了個狗吃屎時的狼狽,想起他安安靜靜掉眼淚的模樣,以及被鞭子抽打時,從他嘴裡發出來的悽厲慘叫聲……
所以夢中的那些事,或許都是真實發生過的嗎?
江蒔年說不清心裡是什麼滋味。
其實,是有一點點心疼的,或許不止一點點,是比一點點更多一些。
她注視著男人左腕的疤痕,理智上想要開口問上一句,是什麼時候傷到的,若他承認是幼年時期被燙傷所致,那麼江蒔年的夢境便也算無意間得到了驗證。
其實,基本已經算是驗證了,畢竟世上哪有那麼多巧合呢不是。
但許是上輩子早就有無數網友調侃過,千萬不要心疼男人,否則會變得不幸,然後江蒔年果然很快就開始變得不辛了。
那「護腕」乍看是以金屬鑄就,但其實只有一半的材質是金屬,另一半則為動物的皮質製成,上面有環扣,可以收放和調整大小。
然後晏希馳不聲不響地取下它後,忽然握住她的手,一點點將那袖箭佩戴在了她的左腕之上。
冰涼的溫度,微沉的重量。
他說:「扣動最左的機關,可以殺人於無形。」
「殺了傅玄昭,本王信你。」
晏希馳以一種虔誠的姿勢,微微躬身,正為她的手腕系上環扣,聲線漠然無波。
「你在說什麼啊……」
江蒔年隱隱聽得自己的聲音在顫抖,沙啞,微弱,且疲倦。
「殺了傅玄昭,從此以後,本王信你。」晏希馳重複道。再抬眼時,他眼底眸光涼而銳利,蘊著江蒔年不曾見過的幽幽寒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