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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23:32:14 作者: 溪溪大人
然後也不知過去多久,像是跑得累了,他終於肯放慢速度,開始慢吞吞地走。他眼中有純粹的迷惘,似乎不知自己該去哪裡,漫無目的,仿佛一隻小小的遊魂。
走著走著,途經一處後花園,小晏希馳腳下一頓。
隔著廊道葳蕤的花木,順著小娃娃黑漆漆的視線,江蒔年一眼望過去。
只見不遠處的花園裡,一個模樣看上去比晏希馳稍大一點的小男孩,正依偎在一名女子懷中,聽著女子溫聲軟語的給他念讀詩詞。
四下燈火瑩瑩,母子倆人一個念得認真,一個聽得認真。旁邊不時有丫鬟打趣道:「大公子這般聰慧,可能給奴婢們講講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然後小男孩開始侃侃而談。
女子則在一旁誇讚道:「我兒果真聰慧,將來必成大器。」
看到這裡,江蒔年又一次垂眸,瞥向腿邊的小娃娃。
這一看,江蒔年怔住了。
晏希馳在哭。
之前眼睜睜看著心愛的小鳥死掉,他沒有哭,被母親用力推倒在地,他沒有哭,被茶水燙傷手腕,以及摔了個狗吃屎,他也沒哭。
然而此時此刻,看到別的小孩依偎在母親懷中,小娃娃的淚水奪眶而出。
滾燙的眼淚,打濕睫毛,淌過包子一樣的小臉,流經下巴,仿佛斷了線的珠子,大滴大滴砸向地面。
並且,他雖然在哭,卻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就那麼安安靜靜的,無聲無息地掉眼淚。
江蒔年的心忽然揪成一團。
她這人向來神經大條,自認為並非多麼感性之人,然而這一晚上的所見所聞頗為扎心,令她不由想起上輩子曾在網上看到過的一句話。
原話江蒔年忘了,但大意是指童年不幸福的小孩,終其一生都會被陰影籠罩。以及「最親的人帶給我們的精神創傷,會比其他任何人捅的刀子都要痛和隱晦。」
她忍不住蹲下身來,伸手抱他。
遺憾的是,小晏希馳感受不到她的存在。
…
哭過之後,小娃娃伸手擦乾淨眼淚,默默走開了。知道王府的下人們都在找他,他仿佛置氣一般,找了個隱蔽的角落把自己藏起來。
然後蜷縮著,用幼藕般的手臂抱住自己。
他在發抖。不知是傷口太疼,還是給夜晚冷的,江蒔年不由湊近了些,只見他手腕處傷痕幾乎血糊糊的一片。
一雙被淚水洗過的漆黑眼瞳,望向並不具體的遠方,裡面空空,什麼也沒有。
直到夜深露重,他似再也堅持不住,直接身板兒一歪,就著角落裡蜷著睡過去了。
最終,是程氏最先找到了他。
彼時的老太妃,臉上還沒有那麼深重的皺紋,她捶胸抹淚,一邊痛罵索爾娜依造孽,一邊嚷嚷著「我可憐的孫兒」……
就在這時,畫面陡然一轉。江蒔年感到一陣眩暈,再能看清事物時,發現夜晚已經變成白天。
她虛虛漂浮著,又一次看到了晏希馳。
這次的晏希馳,似乎比之前稍大一點兒,但也不過四五歲?江蒔年不太確定,她唯一能確定的,是自己好難受。
因為晏希馳在嗚咽……
或者準確的說,是在慘叫。
畫面中是個昏暗且堆滿雜物和茅草的屋子,髒亂不堪,屋外有許多並不具體的嘈雜,腳步聲,刀劍槍戟聲,男人的吆喝聲……
而屋內,一個身穿糙礪甲冑、面目不清的士兵還是軍將之類,正一邊罵罵咧咧,一邊用鞭子狠狠抽打晏希馳。
小娃娃身上原本穿的是華貴錦衣,此刻非但污髒了,還被抽得破爛不堪,依稀能看到他背上帶血的鞭痕,皮開肉綻。
他滿地打滾,似乎想要撕心裂肺地慘叫出聲,畢竟挨打的時候,從某些方面來說,放聲大哭可以稍稍緩解疼痛,但他卻在拼命忍耐……以致於嘴裡發出的聲音,仿佛某種幼獸瀕死的嗚咽。
江蒔年幾乎下意識撲了過去,想要搶奪士兵手中的鞭子,卻是撲了個空。
而後,明知徒勞無功,江蒔年還是匍匐上前,想以身體為小娃娃擋住鞭子,可那鞭子每一次落下,都輕飄飄穿過了她。
江蒔年努力平復自己,告訴自己——
這是夢,一切都是假的。
是假的……
這時忽有人一腳踹開㥋蒊門,「留口氣,別給打死了。」
聲音並非京中官話,帶著濃濃的異地口音,但也勉強能聽懂。
「他媽的個小雜碎,居然敢咬老子!」打人的士兵冷哼一聲,這才甩開鞭子,邊喘粗氣邊道:「不愧是晏徹的種啊,他媽的挺倔,老子看他能倔到什麼時候。」
言罷,那士兵蹲下身來,一把揪起晏希馳的衣領,直接將他整個兒揪得提了起來,懸在半空中。
體格和力量上的懸殊,以及視覺上的鮮明對比,令小晏希馳看上去仿佛一隻破爛娃娃。
「小兔崽子,明日就把你掛在城樓上,等你老子來救你了,送你倆一起上路。」
聞言,小晏希馳雖然滿臉的淚,黑瞳卻散發著陰隼的光芒,灼熱又兇狠,別說江蒔年了,給那士兵都看得為之一怔,心裡發毛。
士兵剛要伸手湊他,這時另一人道:「消息已經放出去了,晏徹沒來,明日來不來,難說……」
「嘖,聽到沒,你老子沒來救你,你老子不要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