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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23:32:14 作者: 溪溪大人
老太妃身後的蘇嬤嬤很有眼力見兒,當即吩咐丫鬟道:「還愣著做什麼,還不快過來扶起你們的王妃,讓醫師給——」
「砰——」
江蒔年剛被扶著站穩,就直接暈過去了。
還好有丫鬟穩穩接住了她,就沒有「砰」得很嚴重。倒不是她心理素質差,而是原身身體實在扛不住了。
先前一直提心弔膽,江蒔年潛意識都不敢昏,這會兒有了老太妃這尊「靠山」,緊繃的神經一下放鬆,自然撐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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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夜,萬籟俱靜。
一方浴池之上,裊裊白霧水汽氤氳,空氣中散發著淡淡的藥草氣息。
晏希馳端坐於輪椅之上,微微垂著頭,靜默許後才開始一點點褪下喜袍,直到周身只剩雪色中衣。
而後他操控著以機關術鑄就的輪椅,一點點朝浴池靠近。輪椅很新,用著還不是特別順手,半個月前,晏希馳的人生初次接觸到這種東西。
他花了好幾個時辰才勉強適應,並非操作多麼複雜,而是人要過自己心理那關,總是很難的。
四下無人,他像以往每個夜晚一樣,又一次嘗試著……站起來。然後又一次的,晏希馳整個人以跪匍的姿勢硬生生栽進池水之中。
「嘩啦」的水聲清晰刺耳,仿佛在無情碾碎些什麼。如此狼狽的模樣,曾經被阿凜撞見過一次,那之後,阿凜再不敢自作主張貼身伺候。
每個人都有一些隱秘的時刻,需要自己獨自捱過,阿凜未曾生在雲端,自是不懂跌落淤泥爬不起來的滋味。
…
失去知覺的雙腿支撐不了任何重量,紋路猙獰,毒斑日漸醜陋。來往的醫師,江湖術士,天家御醫,無一不是告知——
若毒性長期無法緩解消褪,他的膝蓋以下會隨著時間的推移,一點點腐爛,真到了那種時候,只能齊齊斬斷。
京中傳言他已經失去雙腿,某種意義來說,不外如是。
借著臂力平衡浮出水面之後,晏希馳靠在浴池邊緣的暗台上,神色寂寂。
精神折磨和身體折磨哪一個更令人無法忍受?以前的晏希馳一定選前者,直到他發現自己連吃喝拉撒都需要依靠旁人——一種近乎幻滅的感受,真實又深刻。
晏希馳自幼聰慧,曾被上面那位皇叔誇讚過「文武全才」,因兒時想要討得母親歡心,他在同齡世家子還在鬥雞走狗、被家奴哄著塞糖人的年紀,便已能讀能寫也能打。
文武皆修,自是看過不少古書典籍,不是沒在書中見識過同樣身體殘缺之人,憑著意志力建功立業,一身榮光。
然如今的晏希馳已然懂得一件事,像他這樣的人——皇帝的侄兒,不需要優秀,最好永遠爛在泥里。
用江蒔年那個世界的話來說,從幼時到年少,晏希馳的世界觀崩塌過不止一次。
他一直在等一個臨界點。
四下靜默,山水屏風上偶爾晃過窗外夜影。
如果此時有人看到晏希馳,假如這人剛好是江蒔年,她一定會覺得他像一個被抽離生命,停在書頁里靜寂的標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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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老太妃的關係,江蒔年沒有被「虐待」。
昏迷之後她被安置著,有醫師給止血包紮,有魚寶給換衣擦洗,第二天一早她就正常醒過來了。
就是昨晚沒吃飯,餓的很。
望著四下古色古香的燦燦帷帳,江蒔年終於認清一個事實——她真的穿書了,沒有幻覺,也沒有做夢。
怎麼說呢,白撿了一條命怎麼都是幸運的。
初來乍到時的體驗並不愉快,但因為穿越這種事吧,上輩子小說看的多,也著實幻想過很多次,難免會有種陌生而荒謬的期待感。
見她醒來,有丫鬟及時上前道:「王妃身子可好些?可需要奴婢替您轉告老太妃,改日再去敬茶?」
古代婚後第二天,要給長輩敬茶……
江蒔年果斷道:「不必改日,就今天吧。」
被伺候著洗漱沐浴時,魚寶小心翼翼給她收拾著頭髮,避免額上的紗布沾到水。起初江蒔年還有點不習慣,但她向來適應能力強,很快就樂得被人伺候。
「姑娘,王爺果真如傳聞中那般——」
如傳聞中哪般?魚寶沒有說下去。回想昨夜經歷,小姑娘到現在還心神惶惶。既擔心主子想不開,又擔心她折在這定王府里。
然隔牆有耳,有些話不好亂說,魚寶支支吾吾沒道出個所以然來。
江蒔年猜到她的心思,在浴桶里坐直了些:「好啦魚寶,以後咱們就安安心心在這王府里過日子,過去的事情就別再想了。」
簡單一句話,魚寶眼中的憂慮一點點散去。
主要是原身出嫁之前已經鬱鬱寡歡多日,期間也曾有過輕生舉動,昨夜又發生那種事,魚寶一直提著一口氣。
眼下主子好似突然看開了,整個兒明朗起來,她便也鬆了這口氣。
至於自家姑娘明顯的變化,就像正常人發現身邊親近的人變了,只會覺得他/她肯定是突然想通了什麼事,心境不一樣了,而不是去懷疑這人被借屍還魂、換了芯子什麼的,畢竟超出認知範疇。
所以魚寶並未逮著江蒔年追問什麼。
江蒔年的靈魂來自二十一世紀,當然要比從小生長在閨中的小姐看的開。最艱難的修羅場——新婚之夜都挺過來了,還能有什麼比那更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