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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23:30:58 作者: 春生玉蘭
「吳老闆,灕江沿線水患嚴重,淹沒何止百里,如今南下不安全,不如在咱們連山城多住些日子。」守衛笑眯眯將過所還給李知憬,湊上前壓低聲音:「若是耽擱得久了,我有門路可以幫你們延期,價錢好說。」
大淵律例,凡是離開原住地,需辦理公驗過所,且必須在三十日內返回原住地,若因故不得返,則需在官府申報延期。
李知憬不動聲色拉開二人距離,臉上洋溢感激之情:「那屆時還要勞煩您了。」
進了城,坐在車裡的謝杳杳掀開帘子,問道:「這一路上處處用錢,你帶的可夠用?」
「夫人寬心,咱們家雖是小本買賣,但積蓄還是有的,不會餓到夫人。」說完還調皮地沖她眨眨眼。
謝杳杳心下瞭然,放下帘子坐了回去,背部緊貼車壁,輕輕撩起車窗一角,往後一撇,果不其然,有人跟在車後不遠,車走得快了,那人也走得快,車慢下來,那人便去看街邊的小攤。
這連山城果然有貓兒膩,凡是長安來的,無論緣由,皆被人暗中盯上,別的地方的戶籍不難辦,難就難在他們二人口音不易造假,太容易穿幫,不如就以長安身份出行,想辦法消除對方疑慮就成。
李知憬依舊熟門熟路,落腳點還是不起眼的逆旅邸舍,可也有不同,連山是大城,本地百姓以及來往商旅皆是不少,哪怕是旮旯拐角的街道,也是摩肩擦踵,熱鬧非常。
二人辦理好入住,又安頓了車馬,上樓進房關了門,謝杳杳伸了個懶腰,正準備脫鞋上榻展展腰,就被李知憬一把拉住:「天色尚早,你急什麼?」
謝杳杳:「……」請說點沒有歧義的話。
她只得任由他拉著下了樓,往外頭去,直至瞧見街頭一家麵館,謝杳杳的嘴角終於上揚:「又有好吃的?」這幾日路上奔波,幾乎沒有正兒八經的吃食,她腹中的饞蟲早就難耐。
麵館生意極好,價格又便宜,滿滿當當都是人,他們等了好一會,才搶到兩張凳子。
「老闆,收碗。」謝杳杳坐下,低頭去瞧前一位留下的空碗,清湯寡水,半點油腥也無。
心中那點兒不確定,終於在自己那碗上桌時落地,味道匪夷所思,略微能嘗出一點鹹味,面應是放得久了,如同嚼蠟。
李知憬也端起碗,注意力一直放在周遭交談聲中,許是感知到面前的人怨氣,他垂眸望她,她應是惱了,加上麵湯熱氣蒸騰,臉頰有些泛紅,眉眼緊鎖,連鳳眼下那顆淚痣都生動了起來。
鬼使神差,李知憬放下面碗,伸出右手,拇指指腹在她唇上一揉,半是安撫半是好笑,可隨後反應過來這舉動太過曖昧,故作鎮定,淡然道:「夫人若是不喜,待會兒給你買旁的吃。」
謝杳杳只覺得嘴唇火燒火燎,顧不上難吃,抄起一筷子面就往口中送。
「瞧著二位年輕,是新婚吧?怪恩愛的。」
「小娘子,你家夫君可真會心疼人。」
……
人挨著人的麵館,歡笑聲不斷,氣氛正好,幾番交談下來,倒真讓他們問到了不少有用的信息。
青嵐傳來的消息是江南道御史顧凡稱病不起,現在當地治水平患的擔子落在幾位太守的頭上,他們一邊忙著推卸責任,一邊忙著哭窮要錢,吵得不可開交。只有連山城的宋太守,安置災民,親力親為。
麵館里魚龍混雜,消息渠道多樣,不過關於江南道顧御史之事,倒是難得的眾口一致,他已經病了半個月,府中幾乎每日都有郎中大夫進去診治,仍不見好轉,約莫是活不了多久了。
「依我看,是他沽名釣譽,黑心貪墨,否則上任三年,耗費人力搞那勞什子堤壩閘口,說什麼以水治水,造福百姓,結果呢?今年不就雨多了點兒,你們瞧瞧,淹成什麼樣子了……」
「嘖嘖,誰說不是呢,我聽說,好多村子,一個人都沒逃出來,全淹死了,可憐吶。」
「小聲點兒,官老爺的事兒哪是咱們可妄議的。」
顧凡出身工部,任江南道御史後,勘察灕江一帶堤壩,認為堤壩高度不夠,且疏於加固,對於水患防治不足,提出「修圍、浚河、置閘」治理方式,可增良田數萬畝。
李知憬頗為認可,幾次三番向皇帝陳請,這才得了旨意實行,三年來投入的銀錢、人力難以估計,這麼個傷財勞民的工程未嘗甜頭,反倒落得如此下場,難免不引起民憤。
李知憬和謝杳杳對視一眼,默契地放下面碗,付了幾個銅板,往客棧去。
天色漸晚,夕陽欲頹,晚霞染紅了天角,看來今夜不會下雨了。
屋中光線愈加昏暗,謝杳杳點了油燈,又幫李知憬研磨,陪著他記帳看帳本。
屋頂上有人,還是個喜歡聽牆根兒的。
二人聊著聊著說起正月十五的長安東市,每年只有此時沒有宵禁,燈火通明,車水馬龍,上到高官貴女,下至平民百姓,紛紛出門賞夜景逛燈會,酒樓中人聲鼎沸,滿大街都是耍雜技、唱百戲的,還有算命卜卦,小吃攤子一個挨一個,琳琅滿目的小玩意兒更是令人眼花繚亂,別提多熱鬧了。
「妾那時得了個兔子燈,歡喜得緊,吳郎倒好,剛巧一點兒火星子甩過來,那燈兒燒得就剩個架子了。」謝杳杳支著下巴,回憶往事,真是現在想起來都咬牙切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