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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23:30:58 作者: 春生玉蘭
皇后與謝夫人皆出自蜀中大族王氏,雖屬於不同的支系,甚少來往,但也算得上是堂姐妹。直至前後腳嫁入長安,所嫁夫婿之間關係又親厚,二人也走動頻繁熟絡起來,感情早已勝似親姐妹。
謝杳杳一勺又一勺,專心吃著面前的酥酪,耳朵卻豎著聽皇后與母親說話,前頭還在問近來身體狀況,新方子效用如何,說著說著話題就扯到了太子身上。
提到太子,皇后長長嘆了口氣,聲音也放低不少:「大郎、二郎都抱上孩子了,可三郎上個月已滿十九,連親事也未定。」
「聖人怎麼說?」謝夫人關心道。
「還是那兩個字『不急』,怎麼不急呢。」明明皇后整個人面對著謝夫人,謝杳杳還是感到皇后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雖打小就常在一處,她和李知憬之間可沒有什麼的回憶。
印象里最深刻的就是演武場上,她回回都要做李知憬的對手,他雖年長她兩歲,但彼時二人身量相近,她揍得李知憬鼻青臉腫。
約莫整個大淵,敢這麼下狠手揍儲君的只有她謝杳杳了。
皇帝撫著鬍鬚,讚賞她不畏權貴,英勇非凡,頗有其父的風采,又斥責李知憬武藝不精,被小丫頭摁在地上打。
皇后則私下暗示謝杳杳,習武之人要懂得手下留情。
年幼的謝杳杳梗著脖子,就差在額頭寫上「不服」二字:「師父說了,擂台上拳腳無眼,功夫見真章,再說,能挨打也是種本事,三哥還得感謝我。」
那時候她跟著年歲相當的四公主一樣,管李知憬叫三哥,稱謂是親近,可二人的關係卻一點都不親近。
她下午打得李知憬找不到北,第二日一早李知憬就會在弘文館找補回來,課堂提問,他總能引著夫子問到她身上,她不是磕磕絆絆答非所問就是搜腸刮肚離題百里,左右手掌心被戒尺打了個遍,於是武學課上她下手更不留情面……周而復始,惡性循環,不是仇人,勝似仇人。
直至……謝杳杳心頭一緊,生出些許煩躁,右手不自覺緊握,那是她最不願想起的往事,近些年遠在安西都護府,過得恣意瀟灑,本以為早已釋懷,可剛踏入長安城,雄偉威嚴的大淵皇宮,等級明確,規矩繁瑣,再加上眾人探究、討好、甚至不屑的眼神,她知道,有些事情永遠都不會變。
「慎兒來了。」皇后頷首微笑,打斷了謝杳杳亂舞的思緒。
她忙扶謝夫人起身,躬身行禮。
謝夫人:「臣婦見過太子殿下,請殿下安。」
謝杳杳:「臣參見太子殿下,請殿下安。」
李知憬伸手先虛扶謝夫人:「姨母不必多禮,近來身子可康健?我這裡又得了幾株上好的人參,明日送到姨母府上。」
轉身又對謝杳杳道:「謝將軍免禮,一路奔波辛苦,難得休沐省親,若有需要孤的地方,可隨時來稟。」
「臣謝過太子殿下關心。」謝杳杳直起的身子再次彎下,叉手禮標準地挑不出錯來,忍不住腹誹:好傢夥,兩年不見,演技愈發爐火純青,我半夜去敲東宮的門好不好?
她再起身時才發現,李知憬已高出她半個頭,明明四年前二人身量一般,她這兩年也沒少長啊,李知憬吃了什麼靈丹妙藥不成?
謝杳杳笑得恭敬:從頭頂髮絲到腳下靴沿,一絲不苟,不愧是他李知憬,怎麼不去唱戲!
李知憬也笑如春風:安西都護府不夠她折騰了嗎?快些回去吧!
二人臉上都掛著假笑,旁人望去,一個禮賢下士,一個恭敬有禮,其樂融融,君聖臣賢。
西州回鶻大使喝得雙眼迷離,臉頰通紅,踉蹌起身,圓滾滾的肚子撐起袍子,模樣些許滑稽:「皇帝陛下,下官有一事,請陛下允准。」見皇帝沖他點頭,大使胖乎乎的手掌指向使團席位中的一位年輕男子。
「這位是我們藥羅王爺的幼子葛祿,他自幼習武,崇拜之人都是大淵的名將,當然,最崇拜的是皇帝陛下您。」大使轉過身行禮的同時,葛祿也起身大步走到大使身旁,彎下腰,用生硬的漢話道:「請皇帝陛下派遣勇士,與臣切磋一二。」
李知憬和謝杳杳聞聲望去,腦後垂數條編發的葛祿身著圓領窄袖紅錦袍,相對大淵男子的長袍而言,他袍身至膝,下頭長靴白褲,襯得他身姿挺拔,不過就算隔著衣服,也能看出他算不得虎背熊腰力大無窮的傳統回鶻勇士,的確是來切磋請教的。
皇帝含笑允准,三衛中有一年歲與其相當的勛衛上前:「請小王爺賜教。」
隨即舞者們躬身退出,挪出場地。
事情發展得太快,從開始到結束甚至不及年輕勛衛所說賜教那句話長,一眨眼的功夫,他已經摔在地上,被葛祿死死摁住胸口,動彈不得。
皇帝拍手:「不愧是回鶻的勇士!賞!」
葛祿鬆手起身行禮:「謝皇帝陛下賞,還請下一位大淵的勇士。」
意思是要繼續打了,三衛郎親自選了位功夫了得的親衛,囑咐他不可傷了貴客,讓一局,對方有了面子,贏一局,方才是宗主國本色。
這人,李知憬和謝杳杳都認識,歸德將軍的長孫程豐,曾與他們一同讀書習武,一身蠻力壯碩如牛,謝杳杳年少時曾同他對過擂,一拳下去,手腕差點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