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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23:26:25 作者: 撒空空
乾淨不了,永遠也乾淨不了。
從懂事的那天起,他就知道,自己和極撒風,只能存活一個。
即使他不想爭鬥,極撒風也不會放過他。
因為猜忌。
皇位上的人,最喜歡做的事情,便是猜忌。
什麼上天選定,皇權神授,都是鬼話,都是當權的人用來欺騙百姓,欺騙自己的鬼話。
他們比誰都清楚,誰都可能當上皇帝,所以他們會猜忌身邊的所有人,所有有資格與自己競爭的人。
極淨萬清楚,他很了解這一切。
所以,從有能力以來,他便開始了計劃,一步步地培養自己的勢力,一步步地向著皇位走去。
他必須登上皇位,否則,便是死。
只有這兩條路,別無選擇。
極淨萬不想死,他要活著,所以,就只能是別人死。
一人活,一人死,這是再公平不過的事情。
經過多年的努力,他在極撒風身邊,安插了許多眼線,不僅僅是留金,還有極撒風的chong妾,也都是他的手下。
極淨萬了解極撒風的一舉一動,他不著急,他在等待著。
而剛才死去的那名侍衛,極淨萬在五年之前便已經知曉了他的身份。
他知道他是叛徒,但是他沒有揭穿他,他不去動他。
他要讓極撒風認為自己勝券在握。
這就是他的計謀。
前些日子,當護送靡音離去的高遠修來這裡向自己報告時,極淨萬聽見了一個細微的腳步聲。
是那名侍衛的。
侍衛,就躲在窗台下偷聽自己和高遠修的對話。
他原本可以此刻將他抓住,將他滅口,讓他無法透露靡音的住址。
可是極淨萬沒有這麼做。
他沒有這麼做。
極淨萬也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樣的心理,但在當時,他什麼也沒有做,他任由侍衛將這個消息告訴了極撒風。
極淨萬很清楚,極撒風一定會將這個消息,以自己的名義告訴殷獨賢。
他不會放棄這樣一個向殷獨賢示好的機會。
而之後,殷獨賢便會去,奪回靡音。
極淨萬知道,自己的做法是匪夷所思的,他明明已經讓靡音安全離開,而之後,卻還是重新讓她落回殷獨賢手中。
而現在,他明白了,是因為不舍。
是的,他不舍。
或者,只是一種因不得而起的執念。
因為,當靡音留在殷獨賢身邊時,至少她的心,是不屬於他的。
而當靡音留在慕情身邊時,她的心,她的身體,都屬於他。
這樣的想念,讓極淨萬無法忍受,所以,他寧願讓靡音待在殷獨賢的身邊。
這樣,便沒有一個男人是真正擁有她的。
極淨萬掌心中那朵鵝黃,已然頹敗。
或許是被屋子中那不易察覺的,卻一直存在的血腥氣息所侵蝕,或者是被自己埋藏在骨子中的殺氣所侵蝕。
總之,鵝黃已經消逝了。
在這樣一個世界中,任何柔&軟的東西都不會長久存在的,包括人心。
都會被慢慢地,一點點地侵蝕,誰也無法看清,那原本的面目。
生命的最初,生命的最終,已然不同。
而有些生命,卻是一直保持著純淨。
那是一些未出世的生命。
將靡音暗中帶回盛容後,殷獨賢找來了最好的太醫醫治她,最珍貴的藥材,一碗碗地灌入了靡音的嘴中。
靡音想要死,她想要遠離這個世界。
沒什麼好留念的,是的,這個世界,沒有了慕情,沒有了他們的孩子,還有什麼是值得留念的呢?
靡音想要走。
她累了,真的是太累了。
才不過活了這麼些年,在她,卻仿佛是過了幾輩子,什麼苦難,什麼折磨,都已經經受了。
她實在是太累,她再也受不住自己的命運。
那種累,是掩埋在骨子裡的,是流淌在血液之中的,是蘊藏在皮肉內的。
像是有沉重的粘稠的類似軟泥一樣的重物,附著在她的身體上,讓她喘不過氣來。
而一顆心,也是空茫的,什麼都不存在了。
是的,什麼都不存在了。
希望,歡樂,未來,一切美好的東西都已經不在了。
靡音想要死去。
但是殷獨賢不讓,他一定要讓她活著。
靡音不吃藥,當侍女將小勺放在她嘴邊時,她咬緊牙關,不張開,不讓藥汁進&入自己的身體。
可殷獨賢卻走上前來,將她扶起,接著用那雙冰冷的仿佛染著冰雪的手,鉗住了她的下巴。
他的力氣,是很大的,迫使著靡音分開下上下齒。
然後,殷獨賢將藥強行灌入了靡音的嘴中。
黑色的藥汁,像cháo水一般,湧入靡音的喉嚨,她嗆咳不已。
滿滿的一碗藥,在靡音掙扎之間,有大半灑了出去,滴在被褥上,滴在衣襟上,滴在靡音的臉頰上,滴在殷獨賢的手背上。
殷獨賢就這麼強灌著,一碗接著一碗,他要讓靡音喝下,完完整整地喝下去。
他的強勢,連鬼神都會畏懼。
殷獨賢囚禁了靡音的身體,囚禁了靡音的生命,囚禁了靡音的命運。
像是在一條河水中,躺了許久,搖晃了許久,虛度了許久,當靡音清醒時,繁花已經落盡了。
又是一個冬天。
又是一場浩劫。
又是一次腐朽。
當靡音睜開眼後,看見的,便是一旁的殷獨賢。
他坐在梨花木椅上,看著自己,目光如水。
靡音撐起了身子,當她這麼做時,仿佛耗盡了身體中最後一絲力氣。
她這才發覺,自己的身體,已經殘損至此。
但,還是苟延殘喘。
依舊苟延殘喘。
這就是她的命運。
靡音將雙臂撐在身後,兩條細弱的胳膊,在不停地顫抖,忽然,右臂一軟,她支持不住,猝然倒在了chuang上。
撐起身子,不過是這麼一點細微的動作,在靡音做來,卻是艱難無比。
剛才的這麼一番掙扎,讓她背脊濕透,而額上,全是冷汗,將髮絲粘得凌亂。
但弧度,依舊是倔強。
殷獨賢就這麼在梨花木椅子上坐著,冬日,天冷,椅子上鋪了一層毛氈,軟軟的。
殷獨賢就這麼看著靡音掙扎,也沒有上前幫她的意思,因為他清楚,靡音是不需要自己幫忙的。
他清楚,他很清楚。
所以,殷獨賢就這麼安靜地坐著,看著,等待著。
靡音倒在chuang上,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剛才的這番動作,讓她的每個毛孔都感覺到了疲倦,每根骨頭,都開始變軟。
靡音的xiong膛急劇起伏著,她拼命地呼吸,拼命地聚集力量。
接著,她第二次努力地撐起身子,她將自己僅存的力量全部都轉移到手臂上。
靡音屏住呼吸,她的手臂在搖動,但這一次,沒有發軟,她成功地撐起了身子。
當做完這一切,靡音忽然感覺到一股昏眩,她的耳際在嗡嗡作響,她的眼前,開始一陣陣發黑,而身子,則在不受控制地抖動。
那是力氣透支後的疲倦。
靡音的雙手,握&住了被褥,手中,綻放著一朵痛苦的花。
她聽見了自己牙齒咬住牙齒的聲響。
咯咯咯咯咯咯。
或許,那是骨骼的響動,靡音已經分不清晰了。
她緊緊閉上眼,等那陣突如其來的眩暈過去之後,才睜開。
靡音發現,這裡是雙靈宮。
永恆不變的雙靈宮。
chuang正對的位置上,那面銅鏡還是立在原處。
昏黃的鏡面里,靡音看見了自己。
又變得,不像一個人了。
那麼瘦,那麼憔悴,那麼沒有生命力。
每次在殷獨賢身邊時,靡音就會發覺自己會變得不像一個人。
她會變成鬼,沒有思想,沒有靈魂,只有仇恨的鬼。
物以類聚,只有這麼一個解釋。
因為殷獨賢是鬼,所以,靡音也必須變成鬼。
這就是原因。
靡音怔怔地看著銅鏡,她發現,裡面的自己,嘴角在抖動。
是在笑,或者是在哭,她不知道。
真的不知道。
命運究竟要她怎麼樣呢?
究竟,還要自己經歷些什麼?
何時,才會是結束?
靡音這麼問著上天。
她的手,習慣性地撫&mo上了小&腹。
那裡,是平坦的,什麼,都已經不存在了。
作者有話要說:
☆、生死
殷獨賢一直看著靡音,他旁邊的桌子上,擺放著一個香爐。
龍涎香,熟悉的龍涎香,充盈了整個房間。
那香氣,是看不見的,像是無形的手,就這麼籠罩著他。
殷獨賢的衣衫里,他的毛孔中,他的血液中,都充滿了這種氣息,驅散不去。
就和血液的氣息一樣,一旦你沾染到了,那麼,終其一身,你都會生活在血腥之中。
即使你不斷地逃避,那些血腥,也會找來的。
它們會尋找自己的同類。
你無法躲避。
殷獨賢靜靜地注視著靡音,注視著她的一舉一動。
他看見了她將手放在自己小&腹上,他知道她在想什麼。
所以他開口了:「他已經死了。」
靡音聽見了殷獨賢的話,她的身子僵硬了。
「你肚子裡的孩子,還有孩子的父親,都死了,都已經被我給殺死了。」殷獨賢的聲音中,沒什麼感情,不會有愧疚,也沒有自得,他只是在陳述一件事。
陳述一件自己做過的事情。
靡音沒有轉頭,她看著銅鏡,銅鏡里的世界,是扭曲的,是變形的,是黯黃的。
就像是,她現在所處的這個世界。
到處都是,扭曲,變形,黯黃。
靡音全身的肌肉,都因為殷獨賢剛才的那番話,而鼓脹,而顫抖。
她不停地搖曳著,從身體&內傳來骨骼的「咯咯咯咯咯」的清脆聲響,像是隨時,她整個人,都會碎裂。
一直過了許久,靡音才冷靜了下來。
或者說,只是表面冷靜了下來。
她的喉嚨中,有一句話,向要噴薄而出,想要混合著血液,噴薄而出。
那是一句怒吼,靡音費盡了全身的力氣,才將這句話給還原成平靜的語調說了出來。
「殷獨賢,我恨你。」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