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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23:26:25 作者: 撒空空
一名需要特殊照顧的患者。
只是一名患者。
靡音站在醫廳門口,忽然之間,感覺到天旋地轉。
她的手,忙緊緊抓住雕花木門。
如蔥般的手指,死死地,像是要掐入木頭中。
她緊緊地咬住嘴唇,牙齒擠壓著唇瓣,下面的血液,全都逃竄。
她的唇,開始蒼白。
她的臉色,也開始蒼白。
她的生命,早就已經是蒼白。
而當她穩住身子,重新將目光投向廳內時,卻發現,慕情已經發現了自己。
她的樣子,是異常的。
「靡音,你怎麼了?」慕情問。
靡音什麼也沒說,她轉身,跑走了。
此刻的靡音,已經無法控制住自己的身體。
她任由自己,帶領著自己逃跑。
天空,忽然之間,陰雲密布,那些厚重的雲,層層疊疊,像是要向著地面壓來。
向著人的心,壓來。
靡音跑出了山莊。
但是她並沒有回極淨萬為她安排的府邸。
她在山林中奔跑著。
快速地奔跑著。
天色,瞬間就暗了下來。
周圍,都是濃濃的黯淡的黃色。
沒有任何緩衝的時間,暴雨就傾盆而下。
豆大的雨珠,砸在靡音身上。
凜冽的風,刮著靡音的臉龐。
刺骨的冷,鑽入靡音的骨髓。
腳下的泥土,被雨水浸潤,變得軟滑無比。
靡音一路跌跌撞撞,摔倒了許多次。
她的身上,臉上,都是骯髒的泥土,被雨水沖刷成縱橫的一條條。
狼狽而脆弱。
地上,還有很多的小石子,有著尖銳的稜角。
靡音跌落在地時,手腕上就被劃了一條長長的口子。
殷紅的血,合著灰色的泥,在她的身體表面流淌著。
但她似乎是無知無覺的。
感覺不到痛。
此刻,她的心裡,暗涌著一股無比複雜的情緒。
眾多的事,眾多的人,交雜在一起,成為鈍鈍的刀,一點點地凌遲著她。
靡音的衣服,緊緊地貼在她的身體上,成為第二層皮膚。
她就這麼拖著浸滿雨水的身子,在山林中奔跑著。
她的眼睛,被狂風,被暴雨所擊打,一直是眯fèng著的。
而當她能夠睜開眼時,已經來到了亭子中。
就是這間亭子,就是在這裡,靡音將自己的全部事情,都告訴了慕情。
當靡音走進亭子中時,雖然外面的世界仍然是狂風驟雨,但是她卻感覺到了沉靜。
風聲,雨聲,她都聽不見了。
亭子的下面,便是山坡。
傾斜的山坡。
跌下去,是沒有活路的。
而靡音,則站在了亭子的護欄上。
在風雨之中,她纖細的身影,在護欄上,搖搖晃晃地站立著。
生命中的太多事情,都像是這暴風雨一般,加諸在靡音的身上。
她受不了了,再也受不了了。
即使再堅韌的糙,也會有折斷的一天。
而現在,就是那一天。
靡音站在護欄之上。
她的腳下,只有方寸之地。
如果滑倒,便會跌落,繼而摔下山崖。
那麼,她的一生,就這麼完結了。
是的,就這麼,完結了。
靡音站在上面。
大雨,澆得她睜不開眼。
大風,颳得她抬不起頭。
天地間,是一片蒼茫,看不見未來。
其實,只要這麼一下,她就可以解除痛苦了,不是嗎?
只要這麼一下。
她就可以獲得重生。
什麼,都可以重新來過了。
她試探性地,抬起了一隻腳。
身體,開始不穩,像是失去了平衡的船隻,在驚濤駭浪中搖晃。
靡音閉上眼,準備任由老天處置她的身體。
即使是跌落山崖,還是其他,靡音都不想再管。
任由老天處置。
靡音的嘴角,在冰冷的雨水沖刷下,開始微微勾起。
再鎮定不過。
她的眼前,是豆大的雨珠,打在她的面頰上。
她的耳邊,是呼呼的風聲,吹著她的耳膜。
靡音聽不見,她也看不見了。
她覺得,自己與這個世界,徹底失去了聯繫。
或者,她正在慢慢遠離。
忽然,一道凌厲的閃電劃破烏雲密布的天際,像是一塊大布被強行撕開。
那刺目的亮光,穿過靡音的眼瞼,就這麼穿入靡音的腦子。
她周身的神經,猛地被牽扯了下。
以此同時,身體徹底失去了平衡。
靡音感覺到,她腳下一滑,接著,身體就騰空了。
她的心,卻很沉寂。
然而,就在她的身體向著山崖下摔下時,一個人,抓住了靡音的手臂。
那隻拉住她身體的手,很柔&軟,但同時,卻有著堅定的力量。
在這陰冷的天氣中,他的手,卻依舊有著隱隱的暖意。
一直,傳遞到靡音的血液中。
靡音睜不開眼,但是她卻知道,這個救自己的人,就是慕情。
只有他,才會有這麼溫和的手。
只有他,只有他。
可是,他為什麼要救自己?
靡音的心中,有一個清晰的答案。
因為,她是他的病人。
她的生命,是他所珍惜的。
或者說,慕情在乎的,只是她的生命。
只是她的生命。
靡音不想要這樣的救贖。
她不需要這樣的救贖。
所以,她的手,正在從慕情的手中滑脫。
她想要下沉與墜&落。
下沉與墜&落,擁有著黑暗的令人快樂的魔力。
靡音想要在生命的最後一刻,獲得這樣的魔力。
所以,她的身體,隨著自己的意志,在不斷地下沉。
她即將脫離慕情的掌控。
就在這時,靡音聽見了一陣被雨水浸泡得朦朧的聲音。
「靡音,求求你,留下來。」
是慕情的聲音。
他的聲音里,有著請求,有著不屬於他的波動的情緒。
靡音被迷惑了。
為什麼,他會有這樣的情緒。
她以為,他永遠都是平靜的,像是溪流,永遠也不會有波動。
就在這猶豫的時間中,靡音被慕情給拉了上去。
她和慕情一起,倒在了亭子中。
亭子,遮住了風,擋住了雨,
靡音,能夠看見了。
她看見了慕情那張略顯蒼白的臉。
他的臉上,全是雨珠。
透明的雨珠,順著他的臉頰滑下。
慕情的目光,順著那沾染著雨珠的睫毛,看向靡音。
「為什麼,」他問:「為什麼要這麼做?」
靡音沒有回答。
她不知道應該如何回答。
所以,她保持著沉默。
她努力地撐起身子,想要站起。
可是慕情拉住了她的手。
靡音被這樣的一拉,重新撲在了慕情的懷中。
她和他,面對面看著。
靡音感覺到了冷,她的嘴唇,在哆嗦著:「這不關你的事情。」
但是靡音知道,這是謊話。
慕情看著她,眼中,仿佛有無數的煙雲在聚散不休。
他的聲音,和平時一樣和緩,卻多了一種清澈。
像是要將一切挑明的清澈:「不,這關我的事情……我關心,我很關心。」
「為什麼?」靡音看入他的眼睛:「為什麼你要關心,是因為我是你的病人是嗎?你的身份,註定了你無法放棄任何一條生命是嗎?」
慕情承受著她的目光。
他將靡音的目光,全部吸收入了自己的身體:「是的。」
是的。
他這麼回答。
靡音的血液中喧囂的成分,都瞬間歸於沉寂。
似乎有什麼東西,落在了地上,摔碎了。
或許,是一個希望。
靡音的面孔,是無法言語的黯淡。
是連雨水,也無法沖刷走的黯淡。
一滴殘留的雨水,滑過她嘴角的苦笑。
終於,她聽見了實話。
終於,她從慕情的嘴中,聽見了他的真實心意。
是的,她不過是他的病人。
不過,是他千千萬萬個病人中的一個。
靡音第二次想要站起,但是,慕情牢牢地禁錮住她的腰肢。
因為,他的話,並沒有說完。
「是的,我的身份,註定了我無法放棄任何一條生命。但是……」他說:「你是不同的,靡音,我不僅僅把你當成我的病人。我想要的,更多,更複雜。」
「你想要什麼?」靡音看著他的眼角眉梢:「你,想要什麼?」
慕情沒有回答。
他低頭,吻上了她。
他的嘴唇,是柔&軟的,像花瓣一般柔&軟。
他的嘴唇,是溫熱的,融化了靡音全身。
靡音的心裡,有個小小的東西,在不斷地膨脹。
裡面,是突如其來的一種欣喜。
像是暖熱的春風,包圍著靡音。
她不再顫抖,不再感覺到冷。
暴雨,來得快也去得快。
天空,瞬間變得明淨遼遠。
那種蔚藍,迷惑了人心。
像是噙在眼中的一滴淚珠。
等柳易風和高遠修一起來到山上,尋找靡音和慕情時,卻發現,兩人之間,有什麼東西不一樣了。
增添了,新的東西。
就像是,掛在天際的那道彩虹。
嶄新的彩虹。
睹此情狀,柳易風的臉上,是欣慰。
而高遠修的眼中,閃過一道淡淡的灰色。
靡音的手臂受了傷,再加上雨後路滑,他們便決定暫時在山莊內住一晚。
等慕情將靡音的傷口包紮好後,便離開。
因為他看得出來,一旁的高遠修,有話要對靡音說。
而靡音,自然也看了出來。
所以,當慕情離開後,靡音對著門邊的高遠修笑笑。
高遠修慢慢地走了過去,來到chuang邊,坐下。
他似乎有很多話要說,但是,卻不知從何開口。
還是靡音打破了兩人之間的沉默:「遠修,我想,我不能跟你回去了。」
靡音記得,自己曾經告訴過高遠修,要和他永遠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