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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23:26:25 作者: 撒空空
    他忽然嘆口氣:「靡音,很多事情,是要靠自己爭取的。」

    靡音自然知道他在說什麼。

    可是她不回答。

    她只是用手抓著自己衣裙上的絲帶,靜靜擺弄著。

    「靡音,我和你姐姐,從你及笄開始,便時常討論你的未來。」柳易風緩緩回憶著:「我們想的是,希望能夠讓你嫁給一個擁有閒職的男子,不需要他富貴,不需要他擁有重權,只要他能夠給你平凡的幸福,那就好。」

    靡音的手,繼續抓弄著絲帶。

    絲帶,染著涼涼的滑&膩,在虎口處緩緩游移。

    那種涼滑柔膩的弧度,一直延伸到靡音的心中。

    「靡音,慕情是一個好人,一個好男人,我想,他就是上天給予你的良人。」柳易風的聲音,在屋子中迴響。

    「我不認為,上天會優待我。」靡音看著那暖熱的陽光,但是一雙眼睛,卻冷了下來。

    「別這樣想,」柳易風勸慰道:「至少靡音,你活了下來。」

    「可是這樣的活著,」靡音闔上眼:「像是行屍走肉。」

    柳易風沉默了。

    屋子裡的家具,散發著竹林的氣息。

    這裡,全是自然。

    柳易風將手,放在了靡音的頭上。

    從他的手掌心中,傳達了一種確定。

    「不會的,只要活著,就有無限的希望。」柳易風的聲音,有種塵埃落定後的禪意:「只要你活著,就應該努力地讓自己快樂。」

    靡音繼續將那絲帶在虎口處拖曳。

    那種涼絲絲的感覺,就這麼蔓延在她的心間。

    「去吧,去找慕情。」柳易風用這句話結束了他們之間的見面。

    靡音聽了柳易風的話,來到了竹林間。

    還是下棋。

    午後的陽光,是慵懶的,透過竹葉,照在棋盤上,形成斑駁的光影。

    兩人的手,落在棋盤上時,光影會暫時覆在上面。

    白&皙的肌膚,暖黃的影子。

    有種夢境般的朦朧。

    而靡音此刻的神智,也是恍惚的。

    她一直在想著柳易風的話。

    一手棋,更是混亂的。

    慕情也沒有出聲提醒她。

    他反而跟著她的混亂繼續下著。

    竹林間很安靜。

    只剩下黑白兩子偶爾落在棋盤上的聲響。

    小竹凳上擱放的兩杯茶,也漸漸地失卻了溫度。

    但青瓷茶杯,還是默默綻放著它的淡雅。

    靡音的眼睛,一直盯著棋盤,可是神智,卻已經穿過竹林,飄到了空中。

    在藍天之中,翱翔。

    不知過了多久,她忽地聞到慕情身上清晰的氣息。

    回過神來,竟發現慕情的手,不知何時,來到自己的面前。

    靡音看見,那寬大的袖子裡,慕情的手腕,素雅而乾淨,骨節分明。

    她的耳朵,再一次燃燒了起來。

    靡音的身體,也猛地向後一退。

    這麼一退,她才看見,慕情的手上,拿著一片竹葉。

    而慕情,則在陽光下,對著她和熙地一笑,道:「剛才,這個飄落在你的頭上了。」

    他的笑,像是春水一般,瞬間融化了靡音的心。

    靡音感覺到,一種從未有過的悸動,從自己那荒蕪的心園中,震懾開來。

    那乾旱得裂成溝壑的土地里,似乎有一株綠糙,慢慢地發芽。

    痒痒的。

    靡音看著慕情的臉龐,失了神。

    「你怎麼了?」慕情問。

    那聲音,還是一樣的柔和。

    靡音沒來由地感覺到了郝然。

    她起身,道:「時間不早了,我改天再來吧。」

    慕情也起身。

    素淨的衣衫,滑過石凳,緩緩地,像是滑過靡音的心中。

    「我送你吧。」慕情這麼說。

    「不用了!」靡音連忙搖頭:「我自己回去就好。」

    說完,她立即邁動腳步,離開。

    她的腳步,帶著惶然。

    靡音真的不清楚,為什麼每次遇見慕情,她都會是這樣的無措。

    可是,她還是想見他。

    即使有這樣的尷尬,她還是想每天見到慕情。

    離開時,靡音告訴慕情,說明天再去山莊。

    可是她沒能做到這點。

    因為,有人從耶羅城來了。

    遠修。

    他找來了。

    靡音一直想將自己受傷的事情隱藏,不欲讓高遠修得知。

    她害怕他會為此自責,害怕他會去為她報仇。

    所以,她在此期間,也寫了好幾封信給遠修,說她在這邊安好,讓他不用掛記。

    但是自從極淨萬接到消息回宮之後,靡音也就沒能再收到遠修的回信。

    沒想到,今天遠修居然親自來見自己了。

    而同時,他還帶來了緊皺的眉宇。

    以及一個讓靡音震在原地的消息。

    殷獨賢,並沒有死。

    是的,殷獨賢沒有死。

    他還活著。

    他安然無恙。

    聞言,靡音仿佛被瞬間打下了地獄。

    怎麼會呢?

    怎麼會呢?

    他為什麼,為什麼還是活在世上?

    靡音的身體,一點一點地冷了下去。

    那些噩夢,帶著鋒利的黑暗的爪牙,重新糾纏上了她。

    那些不眠的夜晚。

    那些殷紅的血液。

    那些猙獰的傷口。

    全都重新回到了靡音的生命中。

    果然。

    他果然沒有死。

    雖然已經做好了這樣的準備,可是靡音一時之間還是無法接受。

    為什麼,他還是活著。

    靡音坐在椅子上。

    她想站起,但是,卻感覺無能為力。

    她瞬間失卻了所有的力氣。

    「靡音,本來我想瞞著你,但是你最終還是會知曉的。所以,我情願自己告訴你這個消息。」高遠修緩緩說道:「極淨萬回宮,也是和朝中重臣一起商議此事。」

    見靡音臉上是惶然,高遠修嘆口氣。

    他握&住了靡音的手。

    縱然天氣和暖,靡音的手,還是冷如薄冰。

    就像是從來都不曾溫暖過。

    「靡音,把一切都放下,你已經盡了自己最大的努力,你已經做得夠好了。」高遠修努力地想讓她平靜下來:「靡音,我知道你現在無法接受,但是,你必須忘記這一切,當它們是過眼雲煙,你不能讓這這些事糾纏住你,明白嗎?」

    靡音點點頭。

    但是那弧度,卻是幾不可察的輕微,是無意識的。

    她,並沒有做出什麼許諾。

    「靡音……」高遠修還想說什麼,但是話臨到口中,還是放棄了。

    他想說自己想保護靡音。

    可是他沒有這個能力。

    曾經多少次,他信誓旦旦地說要保護她。

    但到最後,靡音還是受傷了。

    上一次,在他的面前,靡音被趕走。

    而這次,在他的府中,靡音被抓走。

    是的,他已經知道了靡音被大皇妃她們毒打的事實。

    當天晚上,他發了瘋似的,潛伏在大皇子府外。

    他的手中,是毒刀。

    他做好了玉石俱焚的準備。

    他決定要殺了大皇妃,還有景薩奇。

    他要殺了一切傷害靡音的人。

    但是,就在他準備動手時,第真機趕來,制止了他。

    「如果你這麼做了,不僅是你,就連你想保護的那個女人,也一樣會沒命的。」

    第真機這麼告訴他。

    是的,就連靡音,也會沒命的。

    高遠修像是被一盆冰水被從頭淋到腳。

    冷得他徹底清醒過來。

    是的,他是沒用的。

    他根本保護不了靡音。

    以前的誓言,都是塵埃。

    不。

    比塵埃,還要輕微。

    他明白,靡音是因為不想讓他難過,才會跟著極淨萬來到這裡。

    所以,他也就裝作不知曉的樣子,照舊和靡音通信。

    前些日子,耶羅以為殷獨賢已死,朝中無人掌權,便開始蠢蠢欲動,準備趁此機會進攻。

    可是他們錯了。

    殷獨賢突然出現在軍營前,士氣瞬間被鼓動起來。

    在他和楊池舟的帶領下,耶羅損傷慘重。

    是的,殷獨賢沒有死。

    他還活著的。

    靡音閉上眼。

    她的眼珠,在微微地顫動著。

    一種情緒,在裡面流溢。

    是恐懼,還是其他。

    她不明白。

    沒有人能夠明白。

    一隻大手,掐著她的脖子。

    一塊陰影,壓在她心上。

    一些往事,擠壓著她的腦子。

    靡音感覺到無法呼吸。

    是的,她無法呼吸。

    她需要一些氣味。

    需要一些竹葉。

    靡音告訴高遠修,說自己想要出去走走。

    之後,她來到了慕情的山莊中。

    她想要見他。

    沒有為什麼。

    她只是想要見他。

    所以,靡音來到了這裡。

    從僕人口中,她得知,慕情正在醫廳中給一名患者治病。

    醫廳,是慕情診治病人的地方。

    如果是平時,靡音會等待。

    但是今天,她等不了了。

    她只想看見他。

    哪怕只是遠遠的一眼。

    她也是可以安心的。

    靡音的緞鞋上,繡著一朵梅花。

    而現在,梅花就在快速地移動。

    一直在醫廳前,那小而精緻的梅花,停下了。

    靡音倚在雕花木門前,靜靜地看著裡面。

    一張竹榻上,正臥著一名妙齡女子。

    她的臉孔,並不特別牽惹人的心目,但是那雙眼中燃燒的春情,卻讓她的面孔頓時鮮活起來。

    靡音理解她的目光。

    那名女子,此刻,正看著慕情。

    那是濃濃的愛慕。

    大膽的示意。

    靡音看向一旁的慕情。

    他的臉上,依舊是淡雅如竹的笑容。

    仿佛和熙的陽光,在這間屋子中生了根。

    可是靡音的心,卻是冰涼一片。

    原來,慕情的笑容,並不是專屬於自己。

    或許,他對任何人,都是這樣親切。

    醫者父母心。

    或許,慕情只是把自己當成一名患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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