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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23:26:25 作者: 撒空空
她哭了。
從事情發生以來,她一直告訴著自己,哭便是認輸。
她一直在阻止自己落淚。
可是現在,她放下了所有的防備。
她想要大哭一場,狠狠地,祭奠那些逝去的美好。
柳易風緩緩地撫&mo著她的頭髮,一下一下。
他們什麼也沒說,但是,在這樣的接觸中,已經什麼,都明白了。
陽光灑在竹葉上,瞬間讓葉面變得透明,那些清澈的汁液,在下面緩緩涌動。
葉面,由金黃,變得暈紅。
時間,就在這樣的變化中逝去。
靡音從柳易風平靜的陳述中,了解了他來這裡的經過。
田成在被害之前,就託付親信將柳易風送到了耶羅,送到了慕情這裡。
原來,柳易風的母親那一族,和慕情家是有淵源的,算是遠房親戚。
雖然為了避嫌,雙方已經多年沒有聯繫,但慕情還是毫無條件地接收了柳易風。
他竭盡全力,醫治著柳易風的傷。
經過這一年的治療,柳易風的身體,已經漸漸好轉。
而在兩個月前,慕情終於配製出解藥,將柳易風的喉嚨醫好,讓他能夠開口說話。
而前幾日,慕情無意間說出在山上遇見一個女子。
經過詢問,柳易風發現,慕情所說的女子,很像是靡音。
於是,柳易風便懇求慕情將靡音帶回。
這就是柳易風的經歷。
他全部都告訴了靡音。
但是,有關靡音的一切,柳易風卻沒有詢問。
因為他清楚,那不是快樂的回憶。
他不想讓靡音再度去經歷一遍。
所以,他什麼也沒有問。
關於靡音的過去,柳易風只說了一句話,那就是:「一切都過去了。」
是的,一切都過去了。
但在那不堪回首的過去中,有一個人,是他們永遠都會記得的。
青兮。
是的,青兮。
但是,靡音也不敢開口。
她不知應該如何詢問。
到最後,是柳易風挑起了這個話題:「靡音,你知道……青兮最後待的地方嗎?」
靡音的目光,注視著格子窗,那些薔薇,簇擁著,開得熱烈奔放。
像是一團火。
恍惚的火,沒有熱度。
靡音點點頭:「是的,我……去看過她。」
柳易風閉上眼,一種痛苦的情緒從他隱忍的平靜的眉宇間穿透了出來:「我真的很沒用,居然連她的最後一面,也見不到……」
靡音垂下頭,看著被褥上的刺繡。
她的思緒,仿佛也隨著那些繡線的痕跡在緩緩移動。
一針一針,組成了現在這樣淡雅的花紋。
房間內的空氣,像是哽著一滴淚。
有種咸澀的味道。
但同時,也有一種香氣。
那種靡音熟悉的,讓她心安的香氣。
竹葉與藥香的混合。
靡音抬起頭,陽光照在她細緻的睫毛上,將那黑色染成金黃。
靡音道:「姐姐去的時候,不痛苦。因為,那時候,她愛的男人也愛她。這……就比什麼都好了。」
「是的,」柳易風道:「是的,我愛她,永遠都會愛著她。」
兩人沉默良久。
「靡音,」柳易風道:「今後,你就在這裡住下好嗎?忘記一切仇恨,重新開始新的生活。」
「一切仇恨?」靡音輕聲問道:「那麼,你也會忘記嗎?」
柳易風搖搖頭,眼中是一種清醒的徹悟:「我不會忘記的,因為我唯一剩下的,就是仇恨……但是靡音,你是不同的,你還有著快樂生活下去的希望。你姐姐在世時,最大的心愿,就是讓你過上一種平靜的生活。靡音,為了青兮,為了我,為了你自己,放棄仇恨。」
靡音靜默了。
忘記仇恨。
這四個字,卻是艱難的。
是的,她一直在考慮。
如果殷獨賢沒有死,那麼,她應該怎麼做?
回到盛榮,重新開始復仇的生活。
還是放棄仇恨,和耶羅那些自由的糙地一起同生共死。
這些天,靡音一直在靜靜思考著這些問題。
命運,究竟會讓她怎麼做?
究竟,要讓她怎麼做才好。
結束完對話後,靡音獨自步出了柳易風的房間。
她走在長廊上。
長廊四周種有許多的竹子。
那種清涼的綠意,滲入她的每一個毛孔中,讓靡音有種酣暢淋漓的清透。
微風吹來的竹林的氣息,進&入她的肺部,仿佛瞬間,就將那些煩思給吹走。
這裡的一切,不奢華,不富麗。
只有一種質樸,讓人感覺到一種腳踏實地的心安。
腳踩在這山莊的地板上,靡音覺得,自己是確確實實,真真正正地活著的。
竹林,在搖曳著。
像是一隻手撫過了靡音的肌膚。
那隻手,是靡音所熟悉的。
帶著暖意的手。
在走廊盡頭的小亭中,靡音看見了那隻手的主人……慕情。
是的,他正躺在竹椅上,閉目養神。
衣衫,已經更換了一件。
血跡,全部清理乾淨了。
他清瘦俊逸的臉龐上,有著失血的蒼白。
靡音的心,頓時生出一種愧疚與無措。
靡音發覺,每次她看見慕情時,心裡都會有這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無措。
竹林的綠意,籠罩在假寐的慕情身體上。
他仿佛是竹精。
自由自在,無欲無求。
靡音一直站在他的身後,卻不知該怎麼開口。
然後,就在那種無措持續地在靡音身體中膨脹時,慕情開口了:「過來坐吧。」
隨著話音,慕情也撐起了身子。
雖然動作輕微,但,還是扯動了傷口。
他的臉上,有很輕微的抽&動。
雖然他努力隱忍著,但靡音還是看見了。
她感覺到懊悔以及內疚。
「你的傷……」靡音喃喃道:「對不起。」
慕情微微一笑。
那笑容,若柳絮般輕揚,撫在靡音的心上,軟化成一片。
「是我的錯,我沒有事先向你說清事情的經過。」慕情這麼回答。
他並不是客氣。
他的話語中,是平和。
像是清澄的溪水。
靡音看著他。
他的手指,是乾淨的,暖熱的,令她嚮往的。
「謝謝你,救了柳哥哥。」靡音道。
「他,也是我的親人。」慕情的聲音,和熙得像是暖風。
溫暖,是靡音許久都沒有接觸到的東西。
她心生戀戀。
靡音抬頭,透過那茂密的竹林,看向天空。
竹葉組成的fèng隙,也是一種柔&軟的綠意。
「我該回去了。」靡音道。
她的聲音中,有種連自己也沒有意識到的東西。
是一種眷戀。
是一種晦暗。
是一種不舍。
「你連茶都還沒有喝呢。」慕情說著,邊用左手端起茶壺。
他儘量避免使用右手,避免牽扯傷口。
靡音刺得並不淺,雖然他用藥止住了血,但是,起碼需要修養一月有餘。
可是,他不想讓靡音看出來。
他不想讓她愧疚。
靡音自不是媸顏陋質,也覺察出了他的用心。
於是,她主動接過慕情手上的茶壺:「我來吧。」
兩人的手,碰觸在了一起。
雖然只是一瞬,但是,靡音覺得,那種暖熱,會一直駐留在她的肌膚之上。
那股暖意,會透過肌膚的每一處紋理,到達四肢百骸。
是的,四肢百骸。
靡音定定神,將茶水倒入自己面前的杯子中。
因為她略為繁亂的思緒,茶水濺起了繁亂的水花。
偶爾一滴,落在靡音的手上。
靡音端起茶,靜靜地品著。
這裡的一切,都是幽靜,清雅。
茶水,也是一樣。
靡音的目光,一直看著杯子。
但眼角,卻是駐留著慕情的衣角。
那淺色的布料上蒙著一層竹林的綠。
面前的這個男人,靡音想,他,或許是不同的。
或許,他真的,是不同的。
那衣角,一直脹滿了靡音全部的視線。
但是,靡音猛地回過神來。
她有些明白自己在期盼著什麼了。
可能嗎?
靡音訕笑一聲,硬硬地將眼神移回。
她不願妄想。
「果然是好茶。」靡音放下杯子,用與慕情同樣平和的聲音道:「謝謝你,我回去了。」
說完,靡音站起身來。
她的裙裾,本身是散成一朵花,而如今,合攏了花苞。
靜默的,像是不曾盛開過。
像是不曾有過期許。
靡音走出了亭子,走上了長廊。
長廊,仿佛望不到盡頭。
靡音覺得很奇怪。
剛才她來的時候,明明是很短的距離。
難道,是因為離開。
她不願多想。
不敢多想。
這時,慕情叫住了她。
「那裡,是你的家嗎?」
那聲音,順著清風傳來,像是能吹散人的煩思。
靡音沒有回頭。
但是,她搖頭了。
不,那裡,不是她的家。
她沒有家了。
從很早很早以前,就沒有家了。
「那麼,為什麼還要回去呢?」慕情繼續問。
風,持續地吹來,吹拂起了靡音的發。
在空中,四散著。
像是一種無聲的回答。
否則,她又能住在哪裡呢?
「如果你不嫌棄,」慕情道:「你可以住在這裡的。」
靡音還是沒有回頭。
但是,她冷清的聲音,隨著風,飄散到了慕情的耳中:「不必了,我很好。」
接著,她繼續往前走。
慕情再次叫住了她:「如果有空,就多來這裡玩玩,這裡,隨時都是歡迎你的。」
靡音頓了頓,接著,離開。
腳步再也沒有停止過。
像是在逃避著什麼似的。
靡音坐在池子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