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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23:26:25 作者: 撒空空
他面目模糊,但整個人,像是最寧靜平和的溪水,緩緩流淌,撫去靡音心中所有的憂思。
這一覺,靡音睡得很好。
當她醒來時,看見一縷微微的天光從窗戶處she入。
那天光,並不刺眼,有種朦朧感,像是隔了一層紗布。
外面,似乎是剛下了一場雨。
空氣,於清新中透著一種澀澀。
平時,靡音醒來後,身體&內都會生起一種厭世的懶惰。
她總是不想起身。
因為她不知道起來之後,應該如何度過這一天。
活下去,對她而言,是一種任務,不是樂趣。
她對這個世界,並不是樂觀的。
因此,她會就這麼躺著,睜著眼睛。
但是今天,她忽然想去外面走走。
她想去呼吸新鮮的空氣。
但,就在她的腳,接觸到地面時,屏風上忽然出現了一個模糊的,正在移動的身影。
男人的身影。
同時,靡音聞到了一種熟悉的香氣。
頓時,她心中一緊。
那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緊張。
並不是因為害怕。
靡音就這麼僵坐在chuang沿邊,等待著。
時間仿佛停滯了下來。
一切的行動都很緩慢。
但是,那個男人終究還是來了。
他的眸子,還是如靡音記憶中的那樣。
清澈而溫和,卻有著深邃。
讓人心安寧的深邃悠遠。
他整個面部輪廓,都是柔和的。
連他周邊的空氣,也似乎完全沒有稜角與弧度。
他的手中,端著一碗藥。
白瓷的碗中,盛著黑色的藥汁,隨著裊裊白汽的升起,那苦澀的淡香,瀰漫在屋子的每個角落中。
盛滿了靡音的每個毛孔。
靡音的肌肉,是緊張的。
她看著面前的這個男子,卻許久,也沒有說話。
而男子,主動地對她展開了笑容。
那是天底下最清澈明媚的笑。
像是雨後的陽光,在水霧的蒸騰之下,讓人心靜。
「你醒了。」這是他的第一句話。
他的第二句話是:「我叫慕情。」
慕情。
慕情。
靡音將這個名字在唇舌之間反覆咀嚼,在舌尖上來迴蕩漾。
「我是你的大夫,來,把這藥喝了吧。」慕情將手中的藥遞給了她。
靡音一直微垂著頭,並不明顯,但是她沒有看他。
就連靡音自己,也不知道這是為了什麼。
可是,在兩人交接藥碗時,藥汁上倒映的兩人的面容,就這麼蕩漾著。
重疊著,很親密的重疊。
靡音忽然不欲再看,她將碗擱在嘴邊,一仰頭,喝了下去。
藥甫入口,便是一股苦澀。
但不知慕情在藥中加入了什麼,靡音的唇舌間,有了股淡淡的異香。
靡音將碗放下,垂著眼,看著自己xiong前的發。
她忽然發覺,自己的發,還是披散著的。
而整個人的衣著,也有些不符合禮貌。
靡音將身子不自覺地縮了縮。
「你可以告訴我,你的名字嗎?」靡音的頭ding,傳來慕情的詢問。
「靡音。」靡音輕聲回答了。
在開口時,她的嘴中,正散發著藥的那種異香。
她想,接下來,慕情便要詢問自己的身份了。
還有,她的曾經,她的故事。
靡音的手,握緊了。
但是沒有,慕情的下一個問題是:「你種過花嗎?」
靡音怔了怔,隔了許久,才點點頭:「種過,我種的是牡丹,在盛容種過,來耶羅之後,也種了,只是不知道,能不能存活。」
「可以的。」慕情道:「牡丹在耶羅,是可以存活的。」
「你怎麼知道?」靡音問。
「因為,在我的山莊中,就種了牡丹。」
靡音抬頭,看見了慕情清淺的笑顏,一顆心,像是被某種東西給撞&擊了一下。
「你想去看看嗎?」慕情問。
靡音看著窗外,那被雨水淋過的世界,是嶄新的。
靡音的心中,有種渴望。
在她沒意識到的時候,她已經點頭了。
一個時辰之後,兩人來到了慕情的山莊中。
這裡,竹林搖曳,送來雅致的清風。
就連空氣,也是清雅的。
靡音身體裡的每一根血管,都鼓滿了這樣的清雅,整個人的心xiong,瞬間開闊了許多。
「這就是你居住的地方?」靡音問。
慕情卻沒有回答,他只是帶領著她,繼續走著。
這是條石塊鋪成的小徑,腳踩上去,涼涼的。
「你,是去帶我看牡丹嗎?」靡音問。
不知為什麼,那股涼意,慢慢地侵入她的身體。
看著慕情的背影,她的腳步,忽然慢了下來。
一種預感告誡著她,不是的,慕情帶自己來這裡,是另有目的。
靡音停下了腳步。
一種被欺騙的感覺,瞬間讓她全身發冷。
她原本以為,慕情是不一樣的。
她原本以為,他是無所求的。
她原本,有好多好多的以為。
但是現在看來,他,也是危險。
靡音忽然轉身,向著來時的方向走去。
但沒有幾步,她便被慕情追上:「你做什麼?」
靡音鎮定地抬頭。
慕情看清了她眼中的神情。
冷得透骨。
那是種,習慣性的被傷害後的防備。
「為什麼你要用這樣的眼光看著我?」慕情問。
「他的臉上,有著竹林的清雅。
像是微風吹拂,那種漣漪一晃而過。
但是,靡音不斷地告誡著自己,她不能再次受傷。
是的,面前的這個男人,他和殷獨賢,和楊池舟,和極淨萬,沒什麼不一樣。
他不過是多了一張可以令她放鬆戒備的臉。
除此之外,他們的內里,沒什麼不一樣。
他是有所求的。
他是有陰謀的。
靡音冷冷地看著他。
慕情道:「靡音,聽我說。」
他的手,碰觸上了靡音的手臂。
一股令人心靜的香氣,就這麼向著靡音傳來。
但是此刻,這香氣,混護著靡音煩亂的思緒,卻成為黑暗中的一種白色的煙,向著靡音襲來。
最後,竟演化為一隻手,扼住了靡音的頸脖。
讓她無法思考。
忽然之間,靡音心中,生出了一種恨意。
是的,恨意。
她恨慕情。
她恨他給予了自己希望。
或許,就連靡音自己也不清楚這希望的確切內容。
但是,靡音卻清清楚楚地聽見了內心裡一種東西碎裂的聲音。
很清晰。
慕情的手,一直握著靡音的手臂。
他用的力氣不大。
他很有分寸,不想傷了她。
但是對靡音而言,這樣的動作,卻是她所熟悉的囚禁。
那個噩夢,那個有著殷獨賢的噩夢,又回來了。
淡淡的香,扼住靡音脖子的手,糾纏不休的噩夢。
所有的一切,都交織在了一起。
靡音的眼眸上,忽然浮起了一層寒冷的光。
與此同時,她的手中,也多了一層寒冷的匕首。
這匕首,她一直帶在身邊。
匕首上,沾染著陳玉的,殷獨賢的血。
而現在,這把匕首,又將飲血了。
慕情忽然感覺腹部一陣灼&熱。
他低下頭,看見了一把匕首,正緩緩地從自己身體中拔出。
血,將匕首染紅。
靡音的眼內,有一種隱忍的情緒。
從頭到尾,慕情的眉宇只是微微皺了一下。
他握&住匕首柄,接著,熟練地一拔,快速封住自己腹部的幾處穴道,防止大量的血湧出。
做完這一切,慕情抬起頭來。
他看著靡音的眼神中,沒有仇恨,沒有怨懟,沒有訝異。
只有平靜,就像是一泓水。
靡音的心,忽然震動了一下。
一種陌生的酸澀,在她體&內升騰。
慕情的聲音異常清澈,像是水中的一朵白蓮:「別怕,我只是想帶你去見一個人。」
然後,他緩緩地伸出了自己的手。
那是一種召喚。
靡音可以馬上離開,慕情已經受傷,他再也追不上她了。
但是,在靡音還來不及思考的時刻,她便將自己的手,放在了慕情的手上。
慕情什麼也沒說,就這麼牽著她,一起走進院子中。
兩手的手心裡,是血。
靡音感覺得到,慕情的血,是熱的。
一種令人心安的暖熱。
慕情帶著靡音,來到後院中,越過長廊,在一家房間前停下。
慕情靜靜說道:「裡面,有個你認識的人,你自己進去吧。」
靡音看著慕情,或許是被他眼中的平和所蠱惑,她願意冒這個險。
她推開門,走了進去。
房間內的家具,全是竹子製成的,那是一種簡單與質樸。
住在這樣的屋子中,心內必定是毫無雜念。
靡音的目光,晃過竹椅,竹凳,最終移動到chuang上。
那張chuang上,半躺著一個人。
雖然,那人的面龐是消瘦的。
雖然,那人的臉色是蒼白的。
雖然,那人的眼神是憔悴的。
但是,這一切,都遮不住他的俊逸。
柳易風。
是柳易風!
靡音站在原地,被回憶的cháo水沖得暈頭轉向。
過去的所有,像是一塊塊色彩斑斕的布料一般,在她的眼前晃動。
靡音抓不住,也不知該怎麼抓住。
過了許久,一切才寂靜下來。
眼前的一切,都回復了原位。
「靡音。」柳易風的聲音從很遠很遠的地方傳來:「我等你很久了。」
靡音先是站在原地,看似平靜地。
但是,她的耳墜搖動的弧度開始逐漸增大。
隨後,她像風一般,衝到了chuang邊,撲入了柳易風的懷中。
她貪婪地呼吸著柳易風身上的氣息。
那種熟悉的氣息。
屬於青兮的氣息。
屬於過去的氣息。
然後,靡音感覺到臉頰上一片冰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