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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23:26:25 作者: 撒空空
    從她右手食指中傳遞出的冷,進&入她的四肢百骸。

    漸漸地將她凍僵。

    靡音開始瑟瑟發抖。

    她開始止不住地顫抖。

    陳玉的慘叫聲,一直充塞在她的耳朵里。

    漸漸變大,脹滿了她的身體。

    像是一隻手,在她的體&內,不停向外捅著。

    馬上,就要破皮而出。

    那是一種難以言喻的恐怖。

    是的,恐怖。

    那聲音在不斷地放大,將靡音的每根神經,每個細胞,都震動得麻木。

    靡音無法忍受,她忽然尖叫了起來。

    她想用這種方式,想用自己的尖叫壓住陳玉的聲音。

    她蓋著被褥,因此那尖叫聲,聽起來,是窒悶的。

    像是一隻被圍困住的獸。

    小獸。

    她不停地叫著,與陳玉那悽厲的慘叫聲對抗著。

    這不是她的錯,這不是她的錯。

    這是她必須做的。

    靡音這麼告訴著自己。

    她要活下去。

    她必須這麼做!

    靡音繼續叫著,一直在尖叫著。

    直到一雙手,拍撫上了她的背脊。

    那手,是冰冷的,像是染上了雪意。

    雖然隔著厚厚的棉被,但靡音還是感覺到了那陣涼意。

    那是,殷獨賢身上特有的涼意。

    然後,她頭上的被褥被掀開。

    殷獨賢,就坐在她的身邊。

    「沒事了,」殷獨賢幫靡音將額頭上那被汗水沾濕的發給撫順,他說:「沒事了。」

    他的聲音,還是一樣的平靜。

    但,也許是這初春柔&軟空氣的薰染,殷獨賢的平靜,染蒙上了一些別的東西。

    靡音忽然抱住了殷獨賢。

    緊緊地抱住。

    像是一個受到驚嚇的孩子。

    像是在驚恐的海水中抓住最後一塊浮木。

    「沒事了。」殷獨賢道。

    聲音很輕。

    他說:「沒事了。」

    風吹入,將輕紗帷幔吹拂起。

    像一層水,牢牢地包裹著他們。

    靡音的手,緊緊地握&住了被褥。

    那上面所繡的牡丹,在安靜地綻放著。

    安靜地,綻放。

    第二天,極淨萬正在如常欣賞美人歌舞時,殷獨賢到來了。

    兩人照舊是一陣mo不著邊的寒暄。

    接著,殷獨賢若無其事地說道:「聽說,昨天二皇子出了這所宮殿?」

    極淨萬懶懶地一笑:「怎麼?難道說,皇上不允許?」

    「二皇子是客,自然是可以到處走動的,不過,」殷獨賢輕輕看了極淨萬一眼:「現在耶羅與盛容關係緊張,二皇子還是避嫌為好。」

    「放心,昨天沒熱看見我。」極淨萬不在意地笑笑。

    「即使看見,也沒什麼。」殷獨賢嘴角的笑容,似乎是刻上去的:「因為,他們也沒有命能說出去的。」

    這句話,應該是冷的,但殷獨賢,卻說得那樣淡靜。

    「對了。」極淨萬道:「明天我就要啟程回耶羅,不過臨走前,想要跟皇上要個人,不知皇上可否割愛?」

    「哦?二皇子看上了誰?」殷獨賢問。

    極淨萬慢悠悠地說道:「就是那位前朝的公主,靡音。」

    接著,他抬眼,看向了殷獨賢。

    殷獨賢的眉梢,忽得抬高了一些。

    「靡音?」他這麼問道。

    「是的。」極淨萬將手中的酒一飲而盡。

    一滴清酒順著他的嘴角淌下,越過他的喉結,一直到達那麥色的肌膚上。

    「她很美,我很喜歡。」他這麼說。

    殷獨賢還是保持著那樣的笑容。

    沒有做聲。

    歌舞仍然在繼續著。

    美人的裙裾,飄蕩於空中。

    金步搖,玉耳墜,清脆作響。

    簫聲,鼓樂聲,盈徹宮殿。

    原本是很熱鬧的場景,但因為殷獨賢和極淨萬的寂靜,這種熱鬧頓時顯得不安。

    隔了許久,極淨萬輕聲道:「看來,皇上是捨不得那個女子呢。」

    殷獨賢還是一樣地淡靜。

    嘴角,是一朵淡靜的笑。

    「其餘的人都行,只有她不行。」他這麼回答。

    「皇上就這麼喜歡那個女子?」極淨萬淡淡地問著,但那眼睛,於慵懶之中帶著一絲探究。

    殷獨賢沒有回答,他只道:「盛容的美人可不止她一個。」

    接著,他拍了拍手。

    立即,從宮外進來了一群盛妝麗人。

    空氣中,頓時盈滿了香氣。

    所有的光華,都凝聚在她們身上。

    那每一張面孔,都足以奪去男人的全部神智。

    「二皇子,這些,還滿意嗎?」殷獨賢問。

    「果然是份厚禮。」極淨萬的眼睛,滿足地半闔上了。

    靡音一直看著庭院中的花木。

    初春,是最有生命力的季節。

    什麼,都有可能成長起來。

    昨晚,是殷獨賢一直陪伴著她。

    他一遍遍地安慰著她,一遍遍地拍撫著她,直到她睡去。

    靡音一直在想著這些舉動的含義。

    她努力地回憶著殷獨賢的每一個動作,每一絲表情。

    她想從中,找到一些什麼。

    正在這時,她看見了一個香囊。

    繡著福字的香囊。

    那些裂痕,被細心而巧妙地fèng合了起來。

    針法,是靡音再熟悉不過的。

    而此刻,這香囊就掛在殷獨賢的身上。

    他來了。

    靡音抬頭,看著他。

    風,挾帶著淡淡的清香襲來,將兩人之間的空氣也薰染得頗為柔&軟。

    這是第一次,他們各自的眼中,沒有怨恨,沒有嘲諷。

    他們就這麼,靜靜地看著彼此。

    許久之後,殷獨賢開口了:「好點了嗎?」

    靡音微微垂下眼。

    她的右手,開始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

    是的,那種感覺,又到來了。

    手指,刺&入了眼球中。

    那些血,那些混沌的液體,似乎一輩子,也洗不乾淨了。

    而此刻,在這空寂的庭院中,似乎又傳來了隱隱約約的慘叫聲。

    鮮明如昨。

    一切,都歷歷在目。

    一切,都聲聲在耳。

    她無法不去看,不去想。

    那顫抖,沿著右手食指來到她全身各處。

    靡音忽然捂住自己的耳朵,再次尖叫起來。

    但是,一雙手臂將她緊緊地環住了。

    殷獨賢將她摟入了自己懷中。

    庭院寂寂,花&徑幽幽。

    暖黃的日光,被樹枝遮擋,碎成瀲灩的一片片。

    靡音慢慢地,慢慢地冷靜了下來。

    「我在這裡,沒人能夠殺你。」殷獨賢這麼說道。

    靡音的臉頰,枕在他的衣襟上。

    滑&膩,有著絲線所造就的凹凸。

    靡音抬頭,看見了他xiong前的那條龍。

    明黃的龍。

    栩栩如生。

    靡音像是忽然記起了什麼,全身如被電擊一般。

    她猛地推開了他。

    似乎是自己做了天大的錯事。

    然後,她驚惶地向著自己的寢室跑去。

    但是她沒有能夠成功。

    因為,殷獨賢拉住了她。

    他不讓她逃脫。

    靡音被拖回了他的懷中。

    他直視著她,目光炯如寒冰;「為什麼你要躲開我?你在害怕什麼?」

    靡音的貝齒,咬住了自己的唇。

    緊緊地咬住了。

    她不回答。

    她不能回答。

    可是殷獨賢逼迫著她回答。

    是的,他要她的回答。

    他的眸子裡,是噬人的黑暗。

    無邊無際的黑暗。

    他深深地看入靡音的內心,狂肆地想要尋找一些什麼。

    是的,他在尋找。

    尋找自己所需要的那種東西·。

    靡音忍受不了那種目光,她在躲閃著。

    拼命躲閃著。

    她的頭,不斷地晃動著。

    耳墜,叮叮作響。

    糾纏住了她腮邊的發。

    「你究竟,在害怕什麼?」殷獨賢捧住了靡音的臉。

    他不允許她的躲避。

    不再允許。

    靡音看著他的眸子,忽然之間,像是被無窮的黑暗吞噬似的,全身一震,猛地將他推開。

    蜜意的身子在顫抖著。

    「不行,」她喃喃道:「不可以,你害死了姐姐,我不可以,我不可以!」

    說完,她轉身,快速向著寢宮跑去。

    腳步,滿是驚惶與不安。

    殷獨賢的手上,還保留著靡音臉頰的滑&膩,還有溫度。

    從他掌心那些神秘的紋路,一直傳到他的全身。

    他看著靡音遠去的倉皇的背影,臉上第一次,生出了一種混沌。

    那是他自己,也無法看清的混沌。

    靡音沒有起chuang,她一直蜷縮在被褥中。

    仿佛那是世間最安全的地方。

    水色的被褥,上面繡著牡丹,精緻,栩栩如生,那艷麗的顏色,似乎要流下來似的。

    靡音的手,就這麼撫&mo著那牡丹。

    手掌心中,似乎,也是濕&潤的。

    紅木桌的漆盤上,放著那碗補湯。

    還在冒著白色的熱氣。

    靡音沒有喝。

    她不能再喝。

    她將手,拿起來,放在自己的眼前,細細地看著。

    是的,看著掌心中的紋路。

    那些紋路,複雜,代表著命運的軌道。

    可是凡人,卻是看不清的。

    無論怎麼努力,也看不清。

    靡音將手,慢慢抬起,對準了陽光。

    初春的陽光,有著恰到好處的光亮,還有恰到好處的溫度。

    一切,都是恰到好處。

    那陽光,輕易地穿過了指尖。

    靡音的十指,像是燃起了橘紅色的火。

    燃火的手指。

    燃燒的自己。

    忽然,門被推開。

    「吱呀」一聲。

    這聲音,與往常不同

    或者說,今天,都與往常不同。

    明黃綴金靴子,踏在厚重的,花紋繁複的地毯上,沒有任何聲音。

    但是,他的每一步,都踏在了靡音的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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