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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23:26:25 作者: 撒空空
「獨賢對你的感情,至少是特別的。」毓蘭的皮膚,又恢復了蒼白,白得甚至能看見皮肉下的血管,幽幽的藍色:「靡音,獨賢不懂得愛,他不了解愛的方式,沒有人教會他去愛人。而最終,當他明白時,恐怕已經失去了太多。」
靡音沉下了眼睛,沒有再說話。
「你姐姐的事情,我代他向你說聲抱歉。」毓蘭的手,不自覺地有了陣抖動:「我知道,這於事無補……靡音,我知道你受了很多的苦。」
這句話,化作一股暖暖的氣流,在這麼冷的空氣中,直直地向著靡音的臉頰撲來,瞬間融化了她的眼睛。
一行淚水,順著臉頰慢慢流淌,滴落在地毯上,毫無聲息地消失。
「放下仇恨吧,靡音,仇恨是一把劍,沒有劍柄的劍,當你拿起它時,自己的手,也開始流血,你握得越久,生命就越蒼白,直至消失。」毓蘭疲倦地閉上了眼睛:「靡音,真的,放下吧。」
說完,她慢慢地睡去了。
靡音的眼神,安靜地落在毓蘭的面頰上。
確實,從那張臉上,可以找到殷獨賢的影子。
但,卻是多麼詭異的母子關係。
屋子裡,是悶悶的暖,靡音忽然覺得透不過氣來。
她起身,向門外走去。
院子裡的梅花,傳來陣陣冷香。
那麼艷的花,卻徒自有著這麼冷冽的氣息。
無論開得多麼熱烈。
石子路上,是薄雪融化後的水,濕滑,不潔。
好幾次,靡音都險些跌倒。
風呼呼地在耳邊刮著,她披風上的絨毛柔弱地倒向一邊。
天空,晦暗不明,沉甸甸地壓在人心上。
靡音一步步地,走回了雙靈宮。
她的腦子,也被這些雪所壓制住,冰涼,混沌。
似乎,有什麼想法,正在萌芽。
她不清楚。
就這麼,渾渾噩噩地,她來到了自己的寢室,慢悠悠地坐在了銅鏡前。
那雙眼睛,雖看著那昏黃的鏡面,但卻什麼也看不見。
被一個想法所蒙蔽。
她什麼也看不見了。
不知過了多久,臉上的一陣冰涼讓她回過神來。
靡音將精力集中,看見了鏡中的殷獨賢。
他的手,涼滑的手,在她白&皙的臉頰上遊走。
靡音安靜地看著他,但眼中,卻多出了些別的東西。
「你為什麼在這裡?」靡音問。
殷獨賢的手,沒有停留,繼續遊走在她的皮膚之上:「你好像忘記了,這是我的宮殿,你是我的東西,所以這個問題,我還需要回答嗎?」
「是的,不需要。」靡音通過鏡子,與他的眼神對視:「那麼,你需要我回答些什麼嗎?」
「你有什麼事情,是我所不知道的呢?」殷獨賢的指尖,都染著冰雪,那麼驕傲與自信。
靡音看著銅鏡,鏡子中的自己,嘴角綻放了一朵深沉的花:「難道你就不想知道,我和你母親都談論了些什麼?」
殷獨賢的手,在她臉頰上停留住了。
他說:「靡音,千萬不要自作聰明。」
靡音嘴角的那朵花,在繼續變為黑色,散發著稚嫩的罪惡的光華:「我知道了你的身世。」
殷獨賢的手,開始慢慢地陷入靡音的皮肉中。
他說:「靡音,不要惹我生氣。」
靡音的語速忽然加快,而她的聲音,也開始拔高:「是的,你想改變你的出生,你殺了所有知情的人,可是你卻忘記了,知道自己最多不堪秘密的人,是你自己,但你無法殺了自己,所以,你永遠都活在黑暗之中……」
「啪」的一聲響,靡音被一巴掌打倒在地。
作者有話要說:
☆、臨終
裙衫在空中旋轉出一個美麗淒婉的弧度,接著,墜&落在地上。
靡音感覺到疼痛的昏眩,感覺到嘴角的那抹腥味,可是她沒有住嘴:「殷獨賢,我可憐你,永遠地可憐你,因為你永遠都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你永遠都得不到救贖!」
殷獨賢面無表情地來到她面前,舉起手,一下下地扇著她。
靡音的臉頰,開始熱辣辣地疼,但是她沒有任何停滯,繼續說道:「殷獨賢,你改變不了什麼,你永遠不知道自己父親是誰,你永遠也無法忘記自己母親和其他男人交*合的場景,你永遠也享受不到平常人的快樂。」
殷獨賢下手,越來越重,他眼眸中那一向平靜的湖水,開始結冰,凍得人遍體生寒。
他不停地扇著靡音的耳光,一下下,用力地。
靡音的頭開始發暈,而眼前,也變得迷&離。
但她還是大聲地叫囂著,嘴中叫出一些連她自己也聽不清楚的句子。
可是她很確定,這些話,對殷獨賢而言,是不可忍受的。
因為他動怒了。
她終於傷害到他了。
就這麼,房間中瀰漫著清脆的耳光聲,還有那些靡音的謾罵聲,交織在一起,分不清晰。
靡音的神智,開始變得模糊,而臉頰上的痛,也開始漸漸麻木,嘴中的鮮血,她吞咽下了,濃稠的鮮血,她一口口地,吞咽了下去,接著,繼續從口中逸出那些黑色的句子,刺激著殷獨賢。
不知過了多久,忽然有人沖了進來,將殷獨賢拉開。
酷刑結束,靡音喘了許久的氣,睜開眼,看見了拉住殷獨賢的楊池舟。
「你想把她打死嗎?」楊池舟大聲質問。
「我只是在成全她。」殷獨賢的臉,如天山上的冰雪,白淨,冷。
靡音看著他們,繼續笑著,嘴角流出嫣&紅的液體:「沒錯,他確實是想殺死我,因為我知道了他的秘密,知道他害怕被人知曉的,卑賤的身份!」
聞言,殷獨賢忽然冷靜了下來,他掙開楊池舟,緩緩走到靡音面前。
他用手指,沾了滴靡音唇邊的血液,眼神,是一種至深的冷凝:「放心,靡音,我不會殺你的,我要留著你的性命,永遠地折磨你。」
說完,他起身,走出了屋子。
靡音半眯著眼睛,殷獨賢的身影,逆著光,慢慢地走了出去。
只餘下,一陣冷冷的香氣。
她忽然放鬆了全身的骨骼,癱倒在地上,至此,才感覺那像cháo水襲來的劇痛。
渾身上下,每個地方,都不能倖免。
然後,她感覺到自己被人抱起,輕輕地放在了柔&軟的chuang榻上。
她明白,那是楊池舟。
宮女端來了熱水,楊池舟親自為靡音絞了帕子,敷在她紅腫的臉頰上。
熱熱的帕子,覆蓋著麻木的皮膚,疼痛有了瞬間的舒緩。
楊池舟忽然說道:「靡音,你不應該揭他的痛處的。」
臉上是灼&熱,而靡音呼出的氣卻是冷的:「他可以毀滅我的一切,而我,就必須要顧及他的心情?難道你不覺得這很可笑的。」
楊池舟緩緩說道:「這樣做,只會讓你受傷。」
「受傷?」靡音冷冷地笑著:「你們給予我的傷,也不差這麼兩三處。」
楊池舟看著她如玉般白&皙瑩潤的頸脖上的紗布,忽然道:「靡音,我們並不是有意的。」
靡音的喉嚨動了動,良久,她靜靜說道:「那又怎麼樣?事情不是已經發生了嗎?」
「你說得沒錯,事情已經成為了現在這個樣子。」楊池舟伸手,撫&mo上她的頸脖:「我們只能這樣相處下去。」
靡音閉著眼,沒有做聲,窗外的天光,黯淡中帶著灰白,透過眼瞼,在她眼前氤氳成模糊的一片。
楊池舟的聲音,順著薰香的氣息縷縷傳來:「靡音,別再拿這件事去刺激皇上,因為,就連他也不曉得自己會作出什麼。」
靡音將雙手放在腹部,隨著呼吸,那片柔白漸漸起伏著。
「你們,」靡音忽然問道:「你們,是怎麼認識的?」
楊池舟順勢在靡音身邊半躺著,緩緩說道:「我的父親,是名副將,隨陳王鎮守邊境。」
「我十五歲那年,因為貪玩,獨自在山上玩到半夜。正準備下山返家,卻遇到了一匹狼。」
「那匹狼很大,站起來有一人高,眼睛是幽綠的,滿嘴利牙,它向著我撲了過來。」
「我拿出匕首,拼命與它對抗著。我們互相攻擊著,相互交纏在一起,兩者的血,流淌了一地,那種濃烈的腥味,還有狼身上那股野性的氣息,熏得我喘不過氣來。」
「一不留神,我的手,便被它給咬了一口。匕首落在了地上,我再沒有任何武器。於是,那條狼張著牙齒向我的脖子咬來。」
「當時,我以為自己死定了,便閉上眼,聽天由命。」
「但是,那匹狼忽然嚎叫一聲,接著,便倒在了地上,翻滾了幾下,沒有了氣息。」
「我定睛一看,發現那匹狼的脖子上插著我的匕首,而我的身邊,正站著一個少年。」
「沒錯,那個少年就是皇上。」
「我永遠記得他的眼神,沒有一絲恐慌,就像是剛才殺狼的行為只是一次呼吸,那麼習以為常。」
「他用一塊布,擦拭去自己手上的鮮血,動作很優雅。」
「之後,我將他帶回了家,父親因為感謝他對我的救命之恩,就將他收入自己麾下。」
「那時,我們常常在一起練武,感情也日漸深厚。閒暇時,我們也常常談論自己的將來。」
「那時,他仰望著天空,說,總有一天,他會當上盛容的皇帝。」
「我想笑,可是我不能。因為他的眼神,是那麼篤定,讓人無法懷疑。」
「後來的十年中,他一步步地,用自己的智慧用自己的武功,向上爬著,直到成為將軍,之後,成為皇帝。」
手帕的熱度漸漸消散,楊池舟起身,拿來藥膏,輕輕為她抹上。
靡音任由他這麼做著,不動也不說話,像是睡著了一般。
但是她沒有睡著。
因為在楊池舟轉身時,靡音忽然開口:「他恨他的母親,是嗎?」
「我不知道。」楊池舟緩聲道:「就算是朋友之間,也有不可觸碰的東西。皇上,從來不提及毓夫人,而我,也不會追問。」
「我想,」靡音緩緩道:「他母親就是他心中的那根刺,永遠也拔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