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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23:26:25 作者: 撒空空
    楊池舟和殷獨賢就在她身邊。

    她聽見殷獨賢說道:「雖然我贏了,可是如果你捨不得,就讓她留在這裡吧。」

    在雨水的嘩啦啦聲響中,楊池舟沉默了許久,久到所有人都以為他不會回答時,他開口了。

    他的聲音里,帶著輕輕的陌生的笑:「她不過是個女人。」

    靡音身體的溫度,已經無法再下降。

    她安靜地跪坐在地上,聽著旁邊兩個男人用平淡的口吻商量著處置自己的方法。

    以後,她便是他們兩個的女人。

    以後,她便是個玩物。

    終於,還是落到了這種境地。

    靡音想笑,可是雨太大,雨滴太重,她沒有力氣牽動嘴角。

    失敗了,一次次的謀殺,都失敗了。

    她想,是不是應該死去了,就追隨著親人死去吧。

    雨水浸潤了她的發,她的衣衫,她的鞋襪。

    靡音的全身,都很沉重。

    她真的累了。

    或者就這麼死去吧,讓自己輕鬆一點,黃泉路上,奈何橋邊,那一碗孟婆湯,喝下後,會輕鬆很多。

    靡音微微蜷縮起身子。

    一些畫面,快速在眼前轉動著。

    她奮力的掙扎。

    姐姐最後的眼神。

    柳易風毫無完處的身體。

    那名宮女布滿血絲的眼珠。

    田成蠕動的半截身體。

    她的身體,沾染上太多的鮮血,她的眼睛,目睹了太多的殘忍,她的耳邊,聽聞了太多的怨恨。

    靡音不甘心,真的不甘心就這麼放過他們。

    她不甘心讓他們永遠在這個世間逍遙。

    靡音不信神,不信天,她不信那些虛幻的事物會幫她報仇。

    她只信自己,只信自己的手。

    只想用自己的手,讓他們痛苦。

    不止是死亡,還有痛苦,最深的痛苦。

    這是她想要給予他們的東西。

    當天,殷獨賢帶著靡音入了宮。

    馬車在官道上行走著。

    錯金香爐中焚著名貴的香,氣息濃郁,像是能鑽入人的皮膚中。

    雨沒有停----再多的雨,也洗不走今日的鮮血。

    空氣是窒悶的。

    靡音蜷縮在角落中,她的身上,蓋著一件素白錦袍----只有這是乾的。

    錦袍下,她的衣服,全是濕透的,粘在皮膚上。

    她的妝,全被水洗去,就連唇,也是蒼白的。

    那一張臉,只剩素淨。

    衣服濕冷,冰浸入骨,靡音的嘴唇,不自覺地顫抖著。

    馬車上固定著一張檀木桌,上面溫著酒。

    殷獨賢輕酌著。

    玉質酒杯湊近,薄薄的唇微張,溫熱的清酒流入口腔。

    飲畢,他拿著小巧的酒杯,輕輕把玩著。

    隔了許久,才閒閒問道:「酒可以暖身,想喝嗎?」

    靡音不做聲,像是沒有聽見一般。

    「我忘記了,現在的你,根本沒有選擇的權利,一切,都得聽憑我的命令。」殷獨賢轉頭,看著她:「我現在,就命令你喝下。」

    靡音依舊沒有理會他。

    發梢上的水珠,落在她的唇上,在那蒼白的境地微微抖動著。

    殷獨賢向她靠近,馬車內並沒有太大的空間,他坐在了她身邊。

    他的手上,拿著酒壺。

    「喝下去。」他命令:「全部喝下去。」

    靡音將眼睛移到窗邊,隨著馬車的顛簸,竹簾扑打著,窗外的景色時不時閃現。

    磅礴的雨,模糊的世界,這是她唯一能看見的。

    殷獨賢的眼睛,微微眯了下,裡面依舊沒有任何感情:「看來,你並不冷,那麼,這樣呢?」

    素白錦袍掀開,飄落在地。

    冷風從窗口的fèng隙中吹入,寒風刺骨,靡音濕&潤的皮膚如冰一般。

    她開始顫抖。

    可她不會求饒的,這一點,無論是她,還是殷獨賢,都是知道的。

    外面的世界,依舊是漫天的雨,仿佛將永遠這麼晦暗下去。

    靡音住進了雙靈宮。

    她的身份,已經改變了。

    她現在,也是殷獨賢的女人。

    一個完全沒有身份的女人。

    他隨時可以來這裡,要她的身體。

    她是卑賤的。

    徹頭徹尾的卑賤。

    殷獨賢常常來要她,開始時,靡音會反抗。

    可是後來,她發現這是毫無意義的。

    反抗,無法阻止殷獨賢,反而會激起他的興趣。

    房間裡,充滿了柔糜:光線黯淡,紗幕微微飄動著,熏爐中的香,像一隻妖嬈的手,在空氣中擺動。

    窗邊的紫檀木躺椅上,靡音安靜地躺在那裡。

    她側臥著,一隻手向前伸展,枕著自己的頭,另一隻手,則拿著木梳緩緩梳理著自己的發。

    姿勢是慵懶的,可那雙眼睛,卻沒有神采。

    門外傳來宮女的通報聲----殷獨賢來了。

    可靡音置若罔聞,那隻柔荑,沒有停下。

    門吱呀一聲打開,光線涌了進來,打破房間中的柔糜。

    他走了進來。

    門又關上,從裡面鎖住。

    靡音完全沒有動靜。

    「你現在,是越來越大膽了。」

    木梳緩慢地在黑髮上流淌過,柔順的發,沒有阻礙。

    那些發,垂在了地毯上,大紅的地毯,花紋繁複。

    「聽說,池舟還沒有來看過你,」殷獨賢道:「看來,他還在生氣。」

    木梳依舊在黑髮中徜徉,一下一下。

    殷獨賢呼出的氣息,也是冷的:「也難怪,他這麼一心一意對你,換來的,卻是你的殺意……靡音,你從來不會讓我失望。」

    靡音終於將手上的動作停下,她開口了:「殷獨賢。」

    殷獨賢用手背摩挲著她的臉頰:「你不該直呼朕的名字。」

    靡音像是沒有聽見,而是繼續說道:「殷獨賢,我姐姐呢?她在哪裡?」

    殷獨賢緩緩說道:「我以為,你早就知道了。」

    靡音的眼睛,如同香爐中的灰燼:「我知道,她死了,她被你殺死了……可是她的屍首呢?在哪裡?」

    「青兮,不是我殺的。」

    「那是誰!」靡音轉過頭來,直視著他:「是誰殺了我姐姐?!」

    「是她自己。」殷獨賢的聲音很輕,很柔,很冷:「是她殺了自己。」

    「那她的屍首呢?」靡音問:「她的屍首在哪裡?」

    殷獨賢沒有吻她,他只是在說話:「我為什麼要告訴你?」

    靡音看著他,深深地看著他。

    他的話,像是火星,讓她眼中的灰燼重新燃燒起來,成為大火,猛烈的大火。

    靡音咬住了他,狠狠地咬住。

    她感覺到了血的湧出,布滿她的唇齒。

    甜蜜的復仇滋味。

    遭受到襲擊後,殷獨賢抬起身子。

    他用手,撫&mo自己流血的唇。

    但他的眼睛,還在注視著她,

    薰香中的那隻妖嬈的手,依舊在空中飛舞著。

    「啪」的一聲,殷獨賢重重扇了靡音一巴掌。

    他的力氣很大,毫無憐惜。

    靡音的頭,偏到一旁,她的耳際,在嗡嗡作響,而口中,更湧上了自己的血。

    殷獨賢抓住靡音的臉,逼她看著自己:「我不是池舟,你最好記住這一點。」

    沒錯,他不是楊池舟,不會對她疼惜。

    血,從靡音嘴中緩緩溢出,異常粘稠猩紅,染在唇上,顯出了妖艷。

    「告訴我,她的屍首究竟在哪裡?」

    殷獨賢的眼睛,是細長的,帶著尖銳的寒冷的弧度:「除非我想告訴你,否則,你永遠也不會知道。」

    天空逐日變得灰暗,冬天,又要到了。

    那沉悶的天色,壓在每個人心中。

    靡音站在院子裡,看著那些尚在苦苦掙扎的花糙。

    在寒冷的風中,他們在瑟瑟發抖。

    為什麼不肯離去?是不舍,不甘,還是不願?

    世間的每件事物都有自己的故事。

    靡音就站在那,怔怔地看著。

    最近,她無意間知道,田成在慘遭不幸之前,已經將柳易風送出了王府。

    殷獨賢他們找遍了全城,也沒有發現他的蹤跡。

    總算,總算有人逃了出去。

    柳易風,你一定得好好活著。

    在微微的寒風中,靡音這麼祈禱著。

    身後,傳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

    很熟悉。

    「你來了。」靡音沒有回頭,卻知道是誰。

    楊池舟沒有說話,只是一步步走到她的身後。

    他將靡音轉過身子,看見了她嘴邊的青紫。

    「你又惹惱了皇上?」楊池舟問。

    靡音沒有回答,只是轉而問道:「你知道我姐姐的屍首在哪裡嗎?」

    楊池舟偏過頭,笑了笑,他垂著眼,睫毛遮蔽了眼中的落寞:「我忘記了,你關心的,從來都只有她。」

    「她在哪裡?」靡音問:「她在哪裡?」

    「我不知道。」楊池舟搖搖頭:「我只知道,她死了。」

    靡音閉上眼,沒有再說話,她的嘴角,是疲倦的:「你為什麼要來?」

    「難道,只有皇上才能來?」楊池舟的眼睛,有著嘲諷的神色:「我以為你已經聽清楚了----你是我們共同的女人。」

    靡音沒有說話,她站立著,嘆了口氣。

    那口氣,也是輕微的。

    兩人就這麼站在涼風中,很久很久之後,楊池舟問道:「你真的這麼恨我?」

    靡音看著院中的花糙,沒有任何猶豫地,她點了頭。

    楊池舟喃喃說道:「我以為,你已經回心轉意了。」

    「我怎麼能夠?」靡音微笑,笑容浮浮:「殺了我姐姐,毀了我的家,奪我的身子……我怎麼能夠原諒這樣的你?」

    楊池舟握&住靡音的手臂,在那瞬間,手掌中傳來的纖瘦讓他心中一悸,他說:「靡音,你姐姐的死和我沒有關係。」

    靡音抬頭,看著楊池舟,濃密的睫毛下,那雙眼睛,空洞而冷:「楊池舟,我不想再騙你,在我的心中,你和殷獨賢沒什麼兩樣。你們是兩隻野獸,聯手奪走了我生命中最重要的東西。我對你們的恨,已經刻到了骨頭中,就算我被挫骨揚灰,那恨也會飄散在空中,永遠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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