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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23:26:25 作者: 撒空空
    這是她的命。

    第真機將昏迷的高遠修扛起,大跨步走到門口,然後停下。

    當時的陽光很刺眼,靡音看不清他的身影。

    第真機沒有回頭,只是靜靜說道:「這裡恐怕已經待不了多久了,你還是早做打算吧。」

    說完,他帶著高遠修走了。

    現在,真真正正只剩下她一個人。

    古月鎮的空氣中有許多沙塵,在陽光的照she下,一切都是那麼鮮明。

    無數的微塵,在空中起起伏伏,用緩慢的姿勢。

    陌生的街道,陌生的人,陌生的世界。

    一切都恍如隔世。

    就如第真機預料的那樣,傍晚時分,官兵就已經來了。

    他們破門而入,抓住了靡音,將她關入了大牢。

    靡音蜷縮起身子,坐在冰冷的地面,安靜地看著老鼠在自己面前跑過。

    她記得,很久很久以前,她被一隻老鼠嚇哭過。

    當時的她,生活中最大的恐懼,就是看見蛇蟲鼠蟻。

    她從來不曾想過,自己會進&入大牢,成為階下囚。

    寒風從牆上的fèng隙中吹入,冰冷刺骨,將她渾身肌膚都凍痛,她的手腳,已經沒有知覺。

    在黑暗中,靡音睜著眼睛,安靜地看著前方,看著那不知名的所在。

    隔壁的女囚看了她許久,終於問道:「喂,你就是那個前朝的公主嗎?」

    靡音沒有回答。

    「喂,問你話呢?」那女囚不耐煩。

    靡音依舊不做聲,只是低垂著頭,額前碎碎的發,一根根,像刺進眼睛裡。

    「就算是公主又怎麼樣?現在不是一樣被關在這裡?」那女囚冷哼一聲,抓起塊小石子向靡音擲去。

    石子異常尖銳,砸在靡音額頭。

    她感覺到一股熱熱的液體順著臉頰流了下來。

    靡音伸手去mo,粘膩,溫熱。

    原來,她的血,還是熱的。

    女囚見靡音受了傷,更加興奮,鼓動身邊的人道:「快快快,快打落水狗,這小娘們以前還是公主呢,大家一起來打她!」

    其餘女囚全站起來,到處撿起石子,開始砸向靡音。

    靡音沒有反抗,甚至沒有躲避。

    她只是安靜地坐在那裡,任由石子一粒粒砸在自己身上,任由疼痛在身體上蔓延。

    打落水狗。

    她已經是落水狗。

    任何人都可以隨意羞辱她。

    靡音想起青兮說過的一句話:因為我們的身份。

    青兮時常教導她,要記得自己的身份。

    但,就因為她們曾經高貴的身份,現在才會墜&落得更深,被侮辱得更徹底。

    靡音的心被沉沉壓住。

    姐姐該怎麼度過。

    她是那麼驕傲的一個人。

    她怎麼能容忍自己的身份被人踐踏。

    正在這時,一個聲音吼道:「住手!」

    低沉,含著隱隱怒火,並且……熟悉。

    靡音抬頭,看見了一雙黑如墨玉般的眼。

    那雙總是帶著笑的眼睛,現在已經燃燒著怒火。

    楊池舟。

    是楊池舟。

    楊池舟身邊的縣令見王爺盛怒,忙誠惶誠恐地問道:「王爺,這些人該怎麼處置?」

    「還需要問我嗎?」楊池舟冷冷地看他一眼。

    縣令趕緊下令:「全部給我拖出去!」

    頓時,牢房中響起鋪天蓋地的哭喊聲,求饒聲,像cháo水一般,席捲了一切。

    沒多久,那聲音便漸漸消失,直至不見。

    大牢中重新恢復了寂靜。

    喧譁後的寂靜,便是死寂。

    楊池舟一步步向靡音走來。

    靡音垂著眼,只看見他的靴子,慢慢向自己靠近,慢慢脹滿她整個眼帘。

    然後,他蹲下,伸手將她的下巴抬起。

    靡音額角上的傷口,依舊在汩汩流著血。

    甜腥的血,瀰漫在冷冷的空氣中,有種陰森。

    楊池舟緩緩說道:「你現在明白了----沒有我的保護,你什麼都不是,就連最卑賤的女囚也可以任意傷害你。」

    靡音冷冷地看著他,眼中沒有任何情緒。

    殷紅的血,白&皙的肌膚,溫潤的月光,全在靡音的臉上混合,形成一種難言的艷麗。

    楊池舟腮邊的線條繃得緊緊的。

    這個女人,是他的魔障。

    楊池舟一把將靡音橫抱起來,健步如飛地走出大牢,回到縣令為他精心布置的宅宇。

    靡音躺在chuang上,在侍女的伺候下,她沐浴,換了身新衣,梳理了黑髮,包紮了傷口。

    她的眼睛直直的,只是仰面看著。

    楊池舟推門走了進來。

    侍女識趣地退下。

    屋子中,只有他們兩人。

    香爐中,焚著龍涎香。

    楊池舟走到chuang邊,坐下。

    靡音的臉頰。

    如玉般的皮膚,帶著滑&膩,帶著涼意。

    他愛不釋手。

    他對她,愛不釋手。

    究竟是怎麼發生的?

    楊池舟也弄不清楚。

    他只知道,他要得到她,今晚,就要得到她。

    楊池舟沉醉了,因為她而沉醉。

    他閉上眼。

    而與此同時,靡音眼中那片平靜的湖,起了漣漪。

    她的手,她藏在身&下的手,她握著一根簪子的手,忽然抬起,猛地向他的頸脖刺去。

    她要他死。

    她要他死!

    楊池舟感覺到風聲,下意識躲過這致命的一襲。

    靡音並沒有放棄,她繼續向楊池舟刺去,瘋狂地,毫無章法地。

    楊池舟輕輕一躲,靡音向前撲了個空,身子不受控制地摔倒在地。

    她慘叫一聲,瞬間沒了聲息。

    「靡音!」楊池舟一震,趕緊上前去扶她。

    可是他再也想不到,自己心心念念的女人,會對他下毒手。

    靡音拿著簪子,直直地刺向他的眼睛,動作迅速,毫不猶豫。

    毫不猶豫。

    儘管楊池舟身手敏捷,儘快躲避,但右眼角還是被劃傷。

    血慢慢地流了下來。

    粘住他的發,

    紅的血,黑的發。

    楊池舟抓住她的手,牢牢地,用力地,仿佛想將那隻纖細柔弱卻不順從的手摺斷。

    劇痛迫使靡音放開了簪子。

    簪子落在地板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那尖銳的一端,沾染著血跡。

    楊池舟眼中燃起了冷冷的怒火,為她的舉動,為自己的愚蠢。

    「靡音,」他說:「我想,已經沒有必要再憐惜你了。」

    然後,他拉起她的手,將她甩在chuang上。

    靡音忍住痛,掙扎著想下chuang,但她剛起身,楊池舟便重新將她推回chuang上。

    她不服輸,明知這場角力的結果,可是她不服輸。

    她一次次地站起,他一次次地將她推倒。

    不知這樣重複了多少次,她的額角出現了汗珠,濡濕的發貼在頸上。

    漆黑的發,蜿蜒成妖嬈。

    靡音咬著牙,站了起來。

    和剛才一樣,楊池舟又將她推倒。

    不同的是,他再沒有讓她站起。

    靡音再次感到了一股甜腥的味道。

    她將自己的嘴唇咬破。

    很深的傷口。

    異常濃烈的恨意。

    她控制不住自己的身體。

    她看不清自己的命運。

    靡音的眼前,忽然一片黑暗,漫無邊際的黑暗。

    什麼都已經失去了。

    徹徹底底地失去了。

    什麼都沒有了。

    楊池舟忽地意識到,他對這個少女,有種不一樣的感情。

    一種他從未在其他女人身上投擲過的感情。

    他迫切地渴望著這個少女。

    有多久了。

    他一直在等待著她落入自己手中。

    這個高貴的,纖細的皇家少女。

    有時他甚至會覺得,山河顛覆,江山易主,全是為了她。

    為了能夠得到她。

    而現在,她終於在自己手中了。

    他的忍耐已經到了極限。

    他應該放縱自己的。

    在那瞬間,靡音忽然想起了許多不相干的畫面。

    以前的畫面。

    她看見自己和青兮在庭院中賞月。

    月華如水,暗香浮動。

    那時的一切,都是靜謐的,美好的。

    靡音一直定定地望著窗外,望著那輪皓月。

    身體的痛楚已經麻木。

    心中的痛,卻更加鮮明。

    完結了。

    靡音想,完結了。

    她一直看著窗外,像是在看著回憶。

    楊池舟將她擁入自己懷中,讓她的臉靠在自己xiong膛上。

    「別怪我。」他說:「靡音,別怪我。」

    那聲音傳入靡音腦海中時,是模糊的,空曠的。

    別怪他。

    應該怪自己的命。

    應該怪自己?

    多麼可笑,又多麼深刻的道理。

    靡音的嘴角忽然揚起。

    一直揚起。

    漸漸地,一種笑聲從她xiong腔中發出。

    非常怪異的笑聲。

    尖利,沉悶,鬼魅。

    讓人寒毛直豎。

    「靡音。」楊池舟將她拉離自己,仔細地看著她。

    靡音繼續笑著,看著他,繼續笑著。

    那聲音越來越大,最後變成了狂笑。

    靡音在狂笑。

    姿態癲狂。

    蒼白的月色下,整個王府都蔓延著她的笑聲。

    可怖的笑聲。

    忽然,她停住。

    她狠狠地咬住楊池舟。

    像只發狠的貓。

    她不鬆口。

    非常快地,那塊肉被她咬了下來。

    那聲音,肌肉神經碎裂的聲音,在她腦海中放大。

    血涌了進來。

    楊池舟的血。

    一種報復的快&感。

    靡音將嘴中的肉吐了出來,狠狠地,徹底地。

    她想她是瘋了。

    真的瘋了。

    在這樣鬼魅一般的夜晚中。

    瘋了。

    她只記得一切都很混亂。

    她尖叫著,雙手在空中撕扯著,仿佛想抓住什麼。

    抓住什麼能夠與自己一同毀滅的東西。

    眼前的所有都是惶惶的,燭光,薄紗,月光,那面大銅鏡。

    一切的一切,都在旋轉,都不是真實的。

    她甚至懷疑,她自己也不是真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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