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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1 10:43:49 作者: 一醉方休
    林茵穿著黑色的長風衣,戴著一副大墨鏡,等在半道上。

    墨鏡遮住了她的大半張臉,讓人看不清神色,只見露出的下半張臉,臉色很白,嘴唇微抿著,看著並不和善。

    江郁臉色淡淡地看著她,停下了腳步。

    向強和江照月則戒備地看著她,眼裡甚至有些敵意。他們對夏稀可以「既往不咎」,畢竟夏稀除了提出分手,倒也沒做過什麼對不起江郁的事。可夏稀的媽媽就不一樣了,她簡直是目中無人不可理喻,讓人無法心生好感。

    聽到腳步聲,林茵微微將臉轉向他們三人,落在最中間的江郁身上。

    江郁沉默地與她對視著,絲毫沒有退縮或是發怵,即使她身後還跟著兩個保鏢。

    昨天的狼狽仿佛沒有存在過,林茵挺直著背脊,踩著精緻的高跟鞋朝江郁走去。

    即使從前有過很多不愉快,但看在夏稀的面子上,江郁還是先跟她打了招呼:「阿姨好,您是來看夏稀的嗎?」

    向強和江照月有些憋屈,撇開臉假裝看不見。

    兒子受傷,昨天都沒見到人,今天還好意思打扮成這樣跑過來。

    說不準就是跟她吵架鬧成這樣的!

    林茵仿佛看不見他們的排斥,微抬下顎隔著一副墨鏡,對著江郁的方向道:「我來找你。」

    江郁神色平靜,向強和江照月卻緊張起來,大概怕她又說出什麼難聽的話,給江郁難看。

    「我做過的事,我不否認,但這是我們倆的事,冤有頭債有主,你要恨要報復,沖我來就行,與夏稀無關。」林茵的側臉以及聲線都過分冷漠。

    「您誤會了。」江郁皺起了眉。

    林茵卻自顧自接著道:「我不知道你接近夏稀,是真心還是只是想報復曾經的一切,如果是後者,那我現在告訴你,他從來沒有做過對不起你的事,你傷害誰都不應該再傷害他!」

    「我說了,您誤會了。」江郁聲音冷下來:「我從來沒有想過報復誰,更不可能去傷害他,倒是他手上的傷,我想問您一句,到底怎麼來的?」

    林茵的唇角抿緊了些,臉色仿佛也更白了,但墨鏡下的眼睛,依舊不辨情緒。

    「你不知道嗎?」她壓抑著聲音的顫抖,帶著一絲自嘲的笑意:「因為我曾經傷害過你,他又沒辦法對他的媽媽動手,所以他傷害自己,來替你出氣。」

    江郁心跳停了一拍,仿佛以為自己聽錯了,整個人僵在了原地。

    就連向強和江照月都驚訝不已,竟然……竟然是因為這個?

    「不要以為當年你被分手,就有多可憐。」林茵深吸一口氣,腦海里浮現出她最不願回想的那一幕,聲音里也不自覺染上痛苦:「夏稀從來就沒有放棄過你,那時候,他放棄的……其實是他自己。」

    林茵回想起當年在病房裡,夏稀醒過來的那一幕。

    他的右臂骨折,固定著夾板,右手掌還被摩托車碎片劃破,神經損傷肌腱斷裂,纏著厚厚的紗布。

    她都不知道他是怎麼在手術室外撐了那麼久,直到她的那巴掌下去,才成了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那天足足搶救了六個小時,才將他救過來,第二天下午醒來,聽到的第一個消息,就是醫生說他的右手留下了不可逆的損傷。雖然如果復健得好,不會影響吃飯寫字,但對於畫畫或者手工之類的精細活,肯定是達不到之前的水平了。

    可夏稀那時候才18歲,技術還沒有達到巔峰水平,就註定只能從半空墜落,那對於一個想走專業路線的畫家來說,幾乎是毀滅性的打擊。

    可是他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意外地很平靜,即使林茵趴在他的病床邊哭,跟他道歉,他也沒有太大反應,只是要了自己的手機,說要打一個電話。

    林茵走出門外,在門口聽到了他說分手的那通電話,她以為他終於想通了,可是就在那天晚上,她出去一趟的功夫,夏稀不見了。

    病床上空蕩蕩的,外面也瞧不見人,如果說母子之間唯一有什麼特殊的聯繫,那大概就是那一點兒微弱的心靈感應。

    林茵幾乎立刻就意識到了不對,發了瘋地跑上了頂樓,然後在一片暮色之中,看到夏稀穿著寬大的病號服,就站在天台邊緣。

    「他當時……」林茵哽咽著說:「是想跳下去的。」

    夏稀不捨得告訴江郁的事,林茵說了出來,關於那個夏天那場慘烈的車禍,關於他九死一生地被搶救了好幾個小時,關於他萬念俱灰地站上了天台。

    江郁臉色的血色,一寸寸逐漸褪去,明明站在平穩的走道上,卻仿佛如墜深淵,甚至能感覺到風聲在耳邊呼嘯。

    頭頂的白熾燈光亮刺眼,視野開始模糊變形,周圍的場景如電影鏡頭般快速切換,光線暗了下去,他好像站在了天台的入口。

    夏稀單薄的背影仿佛回到了18歲的樣子,剛經歷過恐怖的車禍,經歷了父親去世,手臂骨折,母親責怪……親人、愛情、夢想,一夕之間,全部破滅。

    他站在天台的邊緣,兩片蝴蝶骨瘦得凸起,搖搖欲墜。

    「不要……」

    「不要——!」

    他想大聲吼叫,想跑過去阻止,可是發不出聲音,也挪不動腳步,喉嚨里充滿了鐵鏽味,兩條腿像是又斷了一次,疼痛刺骨。

    他的靈魂穿過時空,在痛苦地嘶喊,可是夏稀聽不見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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