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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23:25:56 作者: 早藝
1969年7月,顧劍雄和幾個同班同學響應黨的號召來到黃海農場大新分場。他們和南京、揚州的一些學生合編為一個連。當時建設兵團連以上幹部都是部隊編制,許多是從勞改農場調來的管教員。
到達的那時天色已晚。連里準備了一頓有魚有肉的晚餐,通知下來:先吃飯,晚上還要開會。因為坐了一天的車,人困馬乏。有個叫安娜的女同學身子不舒服,就說「我不吃,我要去睏覺」。港城方言,睡覺稱睏覺,而且把「覺」念成「告」。連長聽了大怒,他想:「我特地安排做了幾桌菜,化了連里不少錢。你看不上,不肯吃也還罷了,還要去控告。」一查檔案,這女孩的父親歷史上有嚴重問題。怪不得這女孩性格如此惡劣,於是懷恨在心。
第二天,兵團分配下來的任務是參加修築海堤的戰鬥。當天就把隊伍開到現場。在海堤的外側工地上,紅旗招展、人海如潮。知青們挖土的揮汗如雨,抬筐的步履維艱。烈日下,男生個個赤膊上陣、被曬得象紅頭蝦一樣;女生人人蓬頭垢面、衣衫一層鹽霜。由於勞動強度大、體能過度消耗,不到中午,大家已是飢腸轆轆、腿腳鬆軟。
低矮的蘆葦工棚,被太陽曬得像個大蒸籠。糙席下面只有一層蘆席,蘆席下面就是泥土。晚上收工以後,不少人累得話也不想說,鑽進窩棚就睡過去了。蚊帳也難以完全阻擋成群蚊蟲的兇猛叮咬,一個夜晚幾乎每人身上都會留下十多處紅包。
各團、營、連按指定地段,把土方的任務分解包幹到排、班,每天女四男五立方的定額。把土鏟在筐里,要築起三米高的堤岸。誰少干就等於加重了同伴的負擔,不少人被病痛折磨得搖搖晃晃,仍支撐著到工地,堅持輕傷不下火線。
顧劍雄看此情景,把同學們們召集在一起,建議一幫一強弱搭配,共同完成任務,先完成的再幫助未完成的。當時那個安娜已經癱瘓,什麼也幹不了,他把她劃在自己名下。
有個叫景淑英的女生,是揚州人,最是能說會道,體格也好,在學校里多個體育項目常得獎。她主動要和牛振華一起。牛振華樂得答應。人家是女的幫助一起鏟土,男的負責挑。她們這組倒過來,景淑英幹得很起勁。
這樣過了十幾天,工程已接近尾聲。男生全部被調去造閘工地拉石塊。一輛獨輪車上載滿大大小小石塊,一個人拉,一個人推,送上已築好的堤岸。顧劍雄與牛振華是一組。牛在前面拉,顧駕著車。牛其實沒有多大力氣,拉了二車,已經筋疲力盡。第三車拉到半坡,腳下打滑,跌倒在地,手裡的繩子鬆開。顧劍雄在下面頂不住,獨輪車側翻,石塊全部壓在身上。牛振華見狀也著急了,從上面跑下來,又絆在石塊上跌了一跤,磕破額頭,血流不止。他衝到顧劍雄身邊,用力去搬他身上的石塊。這一幕剛好被來工地檢查的總部幹事看到,巧的是他只看見牛振華在搶救顧劍雄,沒看見獨輪車如何翻倒;只看見牛振華額頭的血,沒看見顧劍雄身上青一塊紫一塊的傷。
優秀知青牛振華奮不顧身、舍已救人的動人事跡立即向全場報導。第二天上面讓牛振華工傷休息,回連隊不再去工地。整個連部除了一個打掃衛生的老太,只有二個人。一個是牛振華。另一個是南京女知青,腳扭壞了,右腳腳掌到腳踝以上二、三寸都青腫成一個紫黑色的砣。連長安排老太負責給他們二人做飯。
每到吃飯時,女孩拄著拐來食堂就餐,牛振華就纏著和她講話。女孩始終不予答理,飯後也不許牛振華跟著。牛振華實在太空虛太無聊了,他忍無可忍,終於在一天夜裡闖進了女孩的宿舍。女孩第二天哭了一天,沒出來吃飯,第三天到連長辦公室打了個電話。第四天女孩父母從南京趕過來,開始時一定要找牛振華論理。此時牛振華早已不在連隊裡,逃到總部去了。連長關起門來和女孩父母嚴肅談了半個小時,把「上面」的底牌也亮出來了,夫妻二人帶著女兒悻悻地回南京去了。
上面也認為把牛振華放在下面不安全,就以培養優秀青年為名,借調牛振華到分場學習管理工作。
修築海堤工程順利完成。連隊總結工作中,評語最差的是安娜和顧劍雄。安娜資產階級作風嚴重,好逸惡勞,被調到養豬場工作。所謂養豬工作,實際就是天天割糙。白天割糙,晚上餵豬。當時餵豬以青飼料為主,夏季不光現吃的糙要割,還要為冬季備料。每天一百斤的任務哪裡是她能完得成的。
顧劍雄在海堤工程中擅自改變連隊安排的工作秩序,喪失階級立場,給予嚴重警告。可是他仍然我行我素,每天吃過晚飯走十里路去養豬場幫安娜割糙。
景淑英去分場找牛振華,兩人在小河邊遛躂。
牛振華:「你怎麼會來找我?」
景淑英有點靦腆:「想你唄。」
牛振華:「你想我幹什麼?」
景淑英:「明知故問,最壞了。我喜歡你。」
牛振華:「你知道我喜歡誰嗎?」
景淑英:「誰?我對你這麼好,應該是我吧。」
牛振華:「安娜,我非要娶她不可。」
景淑英十分反感:「壞蛋分子子女?她配得上你嗎?」
牛振華:「嫁給了我,她就是革命家庭一員了。」
景淑英急道:「她有什麼好?我哪裡比她差了?」
牛振華:「你也長得不錯,但畢竟比不上人家校花。」
景淑英:「人家有顧劍雄天天去幫她割糙,你願意嗎?」
牛振華:「顧劍雄越是這樣,我就越要讓他失望。我可以讓安娜自己都不需要割糙。」
景淑英恨恨地說:「我弄死這狐狸精,看你娶誰。」
第二天,牛振華去養豬場看了安娜,消息傳到景淑英耳朵里,景淑英真的跑到養豬場打了她一頓。一面打一面罵:「打死你這騷貨,女流氓,幹活不會,勾引男人的本事倒不小。」當顧劍雄趕到時,景淑英已經揚長而去。
過了兩天,連長不知為什麼,非但不計前嫌,還忽發善心,把安娜安排到連隊食堂里,幫炊事員洗菜洗碗,也不再動輒訓斥她了。景淑英聞訊又到食堂打安娜,一面打一面罵:「騷狐狸,腐蝕革命青年,賣身調換工作崗位,不要臉。」
顧劍雄趕來一把推開景淑英。景淑英道:「你別臭美了,這女人遲早不是你的。你想跟牛振華斗?門兒也沒有。」其實她心裡巴不得顧劍雄趕緊娶了安娜。她對顧劍雄還是有點忌憚,說著就走了。
人們散去以後,安娜一下子衝到顧劍雄跟前,說:「顧劍雄,我家庭成份不好,你有種娶我嗎?」
顧劍雄說:「家庭出身我根本無所謂。我父母早亡,靠叔父養大。現在踏上了社會,卻身無分文。你父親沒有工作,就靠你母親一人,日子也不寬餘。我們在一起,你會很苦。既然牛振華看上你,他確實可以改變你的生活。這是終生大事,要慎重考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