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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23:25:56 作者: 早藝
    袁琰:「雙方擊掌為憑,以後不許賴。」

    談方玉攤開右手,把袁琰拍過來的小手一把握住。袁琰掙脫,臉上笑容可掬,笑靨如花,這隻靜如玉兔動如飛鴿的小精靈就站在他眼前。她天真、活潑、可愛、調皮的神態,看得談方玉痴了,卻又忽然刺痛了他那根最隱秘的神經。

    袁琰剛下樓,談方玉就離開練功房。他要去她的臥室,這裡是他此行一定要去的地方。她的閨房陳設簡約,床、梳妝檯、壁櫥。大房間大三件。台上沒有女孩常用的化妝品,只有她自己的一張彩照。上面幾個抽屜里都是她各地旅遊買回的紀念品。下面幾個是她兒時的玩具。室內幽香比其他幾間濃得多,也許是她在這裡的時間最長?既然沒有化妝品,這香氣又是從哪裡飄出來的呢?他隨意拉開衣櫃的門。服裝是分四季放置的,款式、衣料分夏冬,顏色分春秋,但無論明亮深暗,都沒有大紅大綠的艷色。床上枕頭和床單一色雪白。有一本薄薄的書和一把扇子。右手有一個床邊小櫃。柜子上方掛著一個小鏡框,談方玉感覺眼熟,彎腰一看,就是那五人栽樹的照片。原來袁琰把照片帶回來了。於是他蹲了下去。生命中最夢縈魂牽的一幕又呈現眼前。心頭的刺痛陣陣加劇。周懷遠和談方玉又開始吵架。

    周懷遠:「你已經知道她是袁琰,可是你不讓她知道你是誰。你看她因思念而痛苦,你良心上不覺羞愧嗎?」

    談方玉:「不,不能讓她知道。」

    周懷遠:「看到那句《節婦吟》嗎?『事夫誓擬同生死』,她將堅守對周懷遠的承諾。『恨不相逢未嫁時』,任你對她百般好,她只能說聲對不起。你如果不是周懷遠,這第一關就過不了。」

    談方玉:「她已是我生命的全部。我不能失去她。」

    周懷遠:「你逼得緊了,當心她一口回絕你。到時你必得攤牌,紙終久包不住火。就算你是 周懷遠,第二關還是過不了。」

    談方玉:「周懷遠,都是你這個混蛋惹的禍。」

    周懷遠:「這是命,她不是你的。退出吧,讓她得到解脫。」

    談方玉:「我做不到。」

    想到袁琰遲早會離開他,談方玉心如刀絞,突然趴到床上,忘了身在何處,堤潰洪泄一般嚎啕大哭。

    袁琰做好晚飯,躡手躡腳上樓,本想唬談方玉一跳。上樓後聽見自己房裡有聲音。她輕輕走過去,看見他坐在地上,頭埋在床單上正哭得起勁。便又悄悄回下樓去了。袁琰想,談方玉拚命愛著她,卻多次被黃牌警告。正在求之不得輾轉反側的彷徨之中,看到「還珠」這句話,他可能理解是一張紅牌了。

    哭了一陣,也許是胸臆之間鬱塞稍有散發,談方玉站起來,去衛生間洗了把臉,用手壓了壓頭髮,走下樓梯。見袁琰默默坐在餐桌邊,不知想著什麼。

    袁琰說:「我還以為你肚子不餓不會下樓。快來吧,菜太涼了不好吃。」

    談方玉也不知說什麼好,坐到桌邊,拿起就吃。

    袁琰只當不知,還是一道道講菜:「第一盤蔥烤塘鱧。塘鱧魚俗稱土浦,不是昂刺,更不是鯉魚。只生在江南的田頭水塘里,至今還沒有人工養殖。」說著夾了一條過去。

    談方玉此刻不好意思說話,只顧吃。

    袁琰想引他高興,「哧」地笑了一聲,說:「這魚因其貌不揚,難登大雅之堂。菜名也很俗,叫鄉下姑娘------什麼什麼的。」

    談方玉點頭說:「這菜做得濃油赤醬,粗看黑不溜秋,但剝去外表,裡面的肉雪白嫩滑,味道好極了,非尋常魚能比。」

    袁琰說:「說話用詞這麼露骨,不要太壞哦。這道素菜名為荷塘清韻。它們是水生一族,菱角、嫩藕、蓮子、茭白切成小片一勺燴,色淡味清,有天然香。水中八仙今天基本到齊了。」

    談方玉說:「好雅的菜名,賽過季羨林的散文詩。」

    袁琰說:「一道湯叫松茸黃瓜湯。松茸正季在8月,現在剛有零星上市。它是珍稀名貴的天然藥用菌,產地遠在西藏呢。」

    吃畢。談方玉說:「你已經招待我一天,夠累了。我想先回賓館去,讓你也好解脫放鬆。你不要送了,我打的就行。」

    袁琰:「早點休息也好。」起身陪談方玉出門,到後面把車開出來。送到賓館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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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 《上尉的女兒》、《驛站長》都是俄國詩人亞歷山大?普希金所作中短篇小說

    ② 《第四十一》是蘇聯作家鮑里斯?拉夫列尼約夫所作小說

    ③ 德國作曲家路德維希?凡?貝多芬,《悲愴》是C小調的第八號鋼琴奏鳴曲

    ☆、第十九章 去日留蹤

    第二天早上8點不到,床頭電話鈴響,總台說有人在大廳等你。談方玉急忙下樓,見袁琰今天上身白色背心,下身一條寬鬆的黑白相間豎紋的短褲,腳上一雙白色坡跟拖鞋。

    袁琰說:「別看啦,快去後麵茶餐廳吃早點吧。」

    談方玉仍然問:「穿拖鞋怎麼開車?」

    袁琰說:「我車內有鞋。」

    兩人進入後廳,食客已有三成,就找了一個角落坐下。談方玉見廳內擺著藤桌藤椅,是夏季待客的格局。袁琰要了一壺龍井。服務員把點心車推來,她挑了幾碟水晶包、蘇餅之類。

    上首屏風前的橫桌兩頭早已放好了三弦和琵琶。不久,一對中年男女出場,蘇州人稱之為「說書先生」。男的海青長衫;女的白綢旗袍,胸前繡著一朵紅牡丹,短袖下露出粉嫩的藕臂。

    袁琰說:「這裡的點心大路貨,就是有這一檔保留節目----蘇州評彈。」

    談方玉說:「多化幾百元就為看這個嗎?」

    袁琰說:「一分價錢一分貨,客房裡總比其他地方舒適吧?」

    談方玉:「我是粗人。感覺不出來,可能衛生讓人放心一些。」

    袁琰道:「那就看看這節目。評彈、崑曲、蘇劇是地方文化三遺產,都已瀕臨失傳。昨天看見的是崑曲,用的是官話。蘇州大學專門設立了漢語言文學專業,來挽救崑曲。評彈用的是方言,所謂吳儂軟語。你見識一下就可以了。別說北方人,就是蘇州青年,百分之九十五是聽不懂的。」

    兩人正說話間,台上說書先生叮咚叮咚把樂器調好了弦,重又放下。喝了幾口茶,清了清嗓子。

    旗袍突然開腔說話:「王家裡,看倷今朝面孔有點勿活絡,阿有啥勿開心?」

    長衫說:「哦唷呵呵,覅起說俚。撥拉人家擺噱頭,弄我白相,窩塞子一夜天,朆困好。」

    旗袍:「那夯樁事體?」

    長衫:「昨日下子班,拉石路朗碰著一個老鄉鄰。」

    旗袍:「介末蠻好嚄。」

    長衫:「本來是蠻好,十幾年朆見面哉。吾倒是自家勿好,多說子一句,弄出點事體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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