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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23:25:56 作者: 早藝
老闆打開茶几上的小包,取出一張名片,周懷袁接過看了一眼轉手遞給小倪。名片簡潔而精緻,上面兩行字:「上海藝寶齋 紀子文」,左上角一個小小的燙金圖案。背面是地址和電話。
兩人走出店鋪,周懷袁對小倪說:「撥了一通糙,看來要驚到蛇了。不知金開開晚上還『凱』得起來嗎?」他招了一輛計程車,到延安西路168聯鎖旅店去,小倪的車停在那裡。
延安西路巴黎新村是一塊老式別墅區,建造於20世紀30年代。區內花木繁盛,濃蔭蔽日。其建築均為單幢三層,每幢占地七百平方米,有二百多平米是花園。因年代久遠,法式古典風格展現著別致的異國情調。這裡10號樓現在的主人就是金開開。1935年金開開曾祖父用六百二十兩黃金購得此樓。他家那時在唐山開灤煤礦、蘭州西北毛紡廠都有股份,上海近郊也開了二個不大不小的化工廠,錢不是一般的多。1949年金開開祖父金經海隻身逃往香港,丟下老父和一雙兒女。直到1960年政策放鬆,兒女們也都遷了過去。90年代,金經海忽思葉落歸根,堅持要回上海定居。兒女們當然不願意回來,倒是孫子金開開正想躲避父母整日喋喋不休的責備,爭著要陪爺爺來。現在這幢房子裡,除了祖孫二人,還有一個五十多歲的老婦人,是從浙江鄉下找來的遠房親戚,實際是保姆。
周懷袁近日對金府作過二番「考察」,沒有找到那幅畫。只見一千多平方米華宅,三個居民利用率非常有限。1層本來專供保姆住的房間,現在住著金經海老頭。原因很簡單,他雙腿行動不便,整天坐在輪椅上。一個電影放映廳和室外葡萄架下的走廊,障礙物少,是老人每天必游之所。小客廳和會客室是基本沒人進的。保姆住2樓一個客房,鏡台抽屜里嶄新的百元大鈔碼了二疊,床頭放著黃殼熊貓和軟中華。2層的其他房間,有幾間估計是金開開父親和姑母年青時住過的,衣櫃裡的服裝,手提包里的零錢,三十年都原樣未動。周懷袁納悶,按說經歷過那時的掃四舊抄家,現場的「生態」怎麼會保持得這麼自然。
其實他有所不知,當初的房主還是金經海的父親。抄家運動一開始,老頭子就把派出所的所長叫來:「聽說你們抄家就是要金銀財寶,我把這裡所有的金子都集中了,一共這麼多,快拿走吧。爭取坦白從寬,可以不要來抄家了吧?」
所長拿來一桿秤一稱,十六斤半。就問老頭:「這些金子金經海怎麼沒帶出去?」
老頭說:「我沒有告訴他。要是他們在外面混不下去了,回來還有這些東西活命。現在他們也用不著,就獻給國家吧。」
所長一聽,似在情理之中,就按主動交待有功,答應給老頭保護,命手下寫了封條蓋上派出所大印,把屋子裡所有房間都封起來,讓老頭住在客廳里。這「金子已經被全部抄走」的消息傳出去,紅衛兵小將們也就沒有興趣再來了。運動後期這些金子被人民銀行換成現金退還了原主,這是後話,按下不表。
金開開住在3樓一個套房中。年近四十尚未娶妻,房中卻不乏女人用品,胸罩、絲襪、香水、唇膏、比基尼、丁字褲,應有盡有,服飾的尺碼也有好幾種。他自己的衣物,更是隨便丟,床上、沙發上、茶几上,地板上,雜亂無章。除了臥室壁櫥的裡層有一個小保險箱算是鎖著的,其它地方一覽無餘。可見他確實十分懶散隨性。周懷袁想起王亞夫談金開開時說的話。
來上海第一天,好友王亞夫就對他說:「金開開在白相人圈子裡小有名氣。上海話『白相』的意思是玩,白相人卻不僅僅是喜歡玩的人,而是專指吃喝玩樂不務正業的人,流氓的意思。」
周懷袁卻想:「其實我又算那類人呢?我周懷袁吃喝玩樂雖不屑沾邊,但現在所作所為難道就是正業?」心中有點不是滋味。
王亞夫沒有覺察周懷袁心有所思,只管繼續說:「上海的白相人,老派一點的,每天生活主打節目是『皮』和『水』二個字的排列組合。他們上午是『皮包水』,就是燕窩濃茶灌湯包,往肚裡灌水。下午是『水抱皮』,泡澡桑拿油香療,給皮膚護水。晚上『皮抱皮』和『水包水』,我也就不多講了,當然是說白相女人了。這位金開開年齡不算大,介於老和青之間,自然會有很多新玩法,不僅舞廳酒吧夜夜不落空。在香車美女之外,更有一項非常大的開銷:賭----賽馬。他在嘉定跑馬場附近養了幾匹馬,都是從英國進口的純血良種,馴馬師也是聘的英國老手。所以人家說他是白天騎馬,晚上騎人,胡天胡地地混。」
周懷袁不明白,這麼一個不著邊際的人,家裡為什麼會把那幅畫交給他保管?
一輛黑色小福特停在10號樓北側約十米遠的拐角處。昨夜紀子文來過後,周懷袁和小倪二人一直守著不敢離開。從這裡可以看到樓下車庫的門。8點45分,車庫捲簾門自動開啟,猩紅的法拉利跑車從裡面倒出來,調過車頭駛出小區大門,一陣轟鳴聲中直往東方衝去。小福特隨即緊緊跟上。按理它是跟不住的。但一是因為那輛跑車早被裝了追蹤器,不怕跟丟;二是路上實在太堵,五公里多的路程走了二十多分鐘,所以當法拉利在愚園路一家銀行門口停下時,福特幾乎同時到達,周懷袁和金開開也就並肩走進銀行大門。金開開急匆匆走進來,引導員小姐走上前剛要詢問,金開開說:「找你們呂經理」,直接從左側一條過道進入裡面去了。周懷袁此時斷定那幅畫必定藏在銀行的保險柜里了。他從前台接待員那裡了解一些有關租用保險箱的手續事宜,就走出銀行。
11點整,周懷袁打電話給紀子文,紀子文回答說那人對此畫不感興趣。
下午2點,周懷袁和小倪在這家銀行的業務3部經理室內見到了呂經理。周懷袁左手好像負了傷,紗布裹得層層密密,從手掌繞到手腕,只露出幾個手指。呂經理查驗了小倪的身份證,拿出《租用保險箱須知》、《保密協議》、格式《合同》等文件,鄭重其事地對小倪說:「請你仔細看看這些資料。我強調幾點:1、我們這裡憑上海市居民身份證租用保險箱。2、保險箱內不得存放任何違禁物品。3、最短租期為一年,年租金一萬元。另加押金十萬元。一年後續租可打折。4、你看這卡和鑰匙上都沒有任何標記。你箱子的號碼,必須自己記住。任何人只要持卡和鑰匙都可以來開箱。5、你如果丟了東西,本行概不負責。聽清了,你丟了東西我們不負責。認可上麵條款的話再簽合同。」
小倪很快辦完手續。呂經理要帶他去庫房。起身前用詢問的眼神看看周懷袁,又看看小倪。
小倪忙說:「哦,這是我的司機,以後可能要讓他來跑腿。」
密室的門又厚又重,二個人用三把鑰匙才打開,讓人感覺本身就是一個大保險箱。室內只有一面牆有保險箱,格局仿佛公共浴室的更衣櫃。保險箱雖是單只製做,卻又焊成一體嵌在牆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