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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23:24:40 作者: 牛角弓
說起來,他還只是小時候在親戚家的婚宴上見過鬧洞房的,那時候他還小,長得白白胖胖,新人們總會把他抱上婚床去打個滾兒,蹦跳幾下。他們說那叫「壓床」,以後新人也會生出像他這樣健康討喜的寶寶。徐悠小時候可沒少被人借去壓床,也不知那些人家是不是真的生出了跟自己一樣異類的孩子……
徐悠閉著眼睛苦笑了起來。
耳邊影影綽綽的笑鬧聲突然變得響亮起來,眨眼的功夫又變回了之前的安靜。徐悠知道這是玻璃屏風後面的感應門無聲滑開的緣故,也許有人正巧從門前經過,也許有人像他一樣也溜出來想透透風。這樣想的時候,徐悠聽到一陣腳步聲朝著自己的方向走了過來。
不緊不慢的腳步聲,帶著一絲無法言喻的壓迫感,一點一點朝著他的方向迫近。像一隻逡巡的狼,正精打細算地判斷著自己和獵物之間的距離。
徐悠心頭驀然生出一絲奇異的感覺。
腳步聲停在幾步之外,來人像是在細細地端詳他。徐悠甚至能感覺到他的視線落在他臉上時那種細微的熱意。徐悠強忍著沒有睜眼去看,然而心頭翻動起莫名的情愫,睫毛也不由得簌簌抖了起來。
「不舒服嗎?」一隻溫熱乾燥的手輕輕覆在了他的額上,輕輕一觸便又放開,語氣卻愈發和緩起來,「喝多了?」
徐悠再裝不下去,睜開眼衝著面前的男人搖了搖頭,「沒事。就是有一陣沒喝過酒了。」
莊少東視線在他臉上轉了兩圈,緩緩向下掃過他略微敞開的領口和胸前被拽的歪歪斜斜的領帶,然後他伸出一根手指在徐悠的手臂上輕輕點了點,「這裡,怎麼弄的?」
徐悠低頭去看,見肘部的袖子上不知何時沾上了一團油污,自己竟也沒發現,便順口問道:「你身上帶著紙巾嗎?」
「越擦越麻煩,」 莊少東搖搖頭,「乾脆換一件吧。」
徐悠失笑,「上哪兒去換?」說完才反應過來這裡就是莊少東的店,他有自己的辦公室,說不定也有一些日常用品會放在這裡,「你辦公室里有備用的衣服?」
莊少東點點頭,他怕徐悠多想,便從口袋裡摸出鑰匙遞了過來,「你自己去吧。進辦公室之後往右……」
徐悠沒接。莊少東的辦公室,不用猜肯定會有一些內部文件什麼的,自己就這麼貿貿然進去,總是不太好。然而他又急需一件乾淨的襯衫。剛才沒注意到的時候還不覺得怎樣,現在注意到了,便覺得手肘上都變得油膩起來。再說等下散席出去的時候他還得穿大衣,這樣油膩膩的一隻袖子,讓他怎麼往大衣里裹呢?
「還是你帶路吧。」
莊少東深深看了他一眼,一言不發地拉起徐悠的手腕朝一旁的員工通道走去。徐悠腳步虛浮,身不由己地被他拽著往前走。莊少東要比他略高一些,從他的角度看過去,他的側臉、脖頸和肩膀的輪廓都顯得格外有稜角,透著一股不容旁人質疑的強硬氣息。徐悠模模糊糊地想:他這是改變方式了?露出本來面目了?不打算在自己面前繼續假裝小綿羊了?
員工通道連著廚房、倉庫和兩間員工休息室,盡頭便是莊少東的辦公室。徐悠上次過來的時候,這裡還沒有裝修完,只記得是一間很寬敞的房間,還帶著一個超大的暖房似的露台。沒想到推開門時,就只看到一間很普通的辦公室,三四十平的大小,辦公桌椅還擺在窗下的老地方,除此之外就只有一架文件櫃,和一套沙發,原來的露台竟然不見了。
徐悠暈乎乎地在辦公室里轉了一圈,見莊少東伸手去推文件櫃旁邊的牆壁才反應過來辦公室里已經起了一道隔斷,將原來的辦公室分隔出了另外一個房間。
「你住在這裡?」徐悠詫異莫名,隨即便又想起莊少卿說過的他已經搬出莊家老宅的話,不由得有些訕訕的。
莊少東倒沒什麼反應,推開門之後便讓在一邊,示意他自己進去,「衣櫃裡有我的衣服,你自己找一件中意的換上吧。內衣有沒打開的,你自己翻。浴室在那邊。」
他給自己辟出來的休息室比外面辦公室要大一些,落地窗外就是徐悠心心念念的大露台。玻璃拉門是打開的,人一進去就能聞到一股溫和濕潤的植物氣息。
聽到身後的門扇闔上,徐悠悄悄舒了口氣。
房間裡很暖和,又只有他一個人,徐悠便脫下身上髒污了的襯衫團成一團放在一旁的矮柜上,逕自走過去拉開了衣櫃左邊的櫃門。衣櫃的這一側掛著的都是正裝,顏色也多是黑灰白,徐悠掃了一眼正要關上櫃門,視線卻被一角的領帶架吸引了過去。像莊少東這樣常年都要著正裝的人,領帶自是少不了。不過,擺在最上方的那條灰綠色的領帶卻讓徐悠覺得莫名眼熟。
徐悠可以肯定自己從未見他系過這條領帶,然而熟悉的感覺卻又從何而來?
徐悠拿起這條領帶,小心展開。這條領帶的顏色低調而柔和,在他看來並不十分符合莊少東那種略顯張揚的性格。或者,他的性格里也有這樣含蓄深沉的成分,旁人看不到,只有他自己心裡明白。
略加變形的楓葉圖案,看得出和自己那條灰藍色的領帶出自同一個設計師之手。
楓葉象徵著對往事的回憶、人生的沉澱、情感的永恆及歲月的輪迴和對昔日戀人的眷戀。徐悠摩挲著領帶上溫情的圖案,突如其來的從中品出了幾分傷感的滋味,以及對以往曾發生過的事情那種難以言喻的追悔莫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