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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23:07:45 作者: 時有幸
    「把事情說出來會好受點,我不介意你從出生起慢慢說。」何醫生道。

    林沒不假思索地拒絕了這個提議:「我真不知道有什麼好說的?」

    病中不方便打理頭髮,他把留長的頭髮剪短了,劉海垂在眉心,低下頭時乖順地像個大學生。

    「那些自己想不開的事情,或許在別人的角度另有解法,傾吐苦惱連我這個醫生都常常要做,何況你的工作壓力應該比我還要大。」

    「抱歉,我真的不愛說。」林沒明顯開始厭惡眼前的談話,「麻煩你們不要再問了,謝在苑給了你們多少錢?我照樣付給你們。」

    「不愛和不需要是兩碼事,我發現你和謝先生有些相似,在說起你們兩個之間有什麼矛盾的時候,他說他全當是自己的錯,我認為你之前不管怎麼理解,在事實上,他是喜歡你的。」

    「我知道,那又怎麼樣?我不是很想聽見這個名字。」

    「打個賭吧,你不想聽見這個名字,但實際上是想見這個人的,」

    「你想錯了。」林沒輕聲一笑,「比起我痛苦,謝在苑應該比我還痛苦,我光是知道這點就夠了。」

    「沒有必要互相折磨,你就算不痛苦,謝先生也很痛苦。你住進來那麼多天,小護士們一個個和追偶像連續劇似的,每天上班先打賭謝先生會不會來。他出差前常來看你,每天都不敢進來,怕打擾你靜養,只在門外看看你。」

    何醫生和他描述了下小護士們的樣子,希望他能因此放鬆一些,再道:「你試著把注意力轉移從謝先生身上先轉移出去,不然和以前有什麼本質性區別?」

    「抱歉,我偏想要這樣。」林沒玩著自己纖細修長的手指,在光下有種透明感。

    「你應該把希望寄託於在自己未來的無限種可能,不是這個人。」何醫生組織著自己的措辭,「你還沒有喜歡的寵物,喜歡的飯館,喜歡的旅遊景點,你該嘗試去關注這些。」何醫生開導他。

    「所以說沒必要這樣談話,我們倆肯定談崩。」林沒歪頭看著窗外,「我一度以為,我是從遇到謝在苑開始才有了真正意義上的生命,沒有任何事物能和他相比較。」

    他道:「量身定製的衣衫,開心激動的情緒,以及冬天裡很暖和的屋子,這些是我遇到他之前從來沒擁有過的。我清楚你想表達的那種健康狀態,可你推翻的是我的世界,即便它是由一個人構成的,它被所有人認為是病態的,可我走不出來。我被迫嘗試過,然後我幾乎死了一遍。」

    他的左手摸過右手的傷痕,那幾塊醜陋的疤添在手背上,如同美玉被砸裂在地上再被拼湊起來。

    林沒蓋住傷痕,道:「會改的,只是我一時半刻改不了。戒菸都戒不掉,何況把他給戒了。」

    「窗簾就這麼拉著。」何醫生說,「你好久沒曬過太陽了吧?」

    林沒揉了揉臉,道:「疼得飯都吃不進。」

    「如果你是我的朋友,而不是病患,我會說不要藐視生命,你如今面對的這些是你藐視它的代價。既然前面那些年不容易,你更應該努力把未來過得更好點,而不是說放棄就放棄了。」

    何醫生看向擺在窗台邊上的玫瑰,開了有一段時間了,還在與窗外復甦的花草爭奇鬥豔,不見要凋謝的苗頭,該是林沒之前往裡面餵了藥片。他道:「唉,回去和你的主治醫生沒法交代。身帶任務地過來,什麼進展也沒有地回去。」

    為了躲開那些讓自己變醜的副作用,逃避被治療,寧可在頭痛和低沉中苦苦煎熬,這像是個神經病,可就算是神經病,也是個愛美的美麗神經病。

    誰不喜歡美呢?

    何況是擁有比常人更加光鮮亮麗容顏的林沒,讓生性高傲的人接受平庸是件很難的事情,讓他看著自己慢慢失去原本模樣變得醜陋,太過於殘忍,反倒會有難以估計的負面效果。

    吃過晚飯,林沒去洗了澡,鏡子裡的自己完全是陌生的模樣,他摸了下自己的脖子,傷痕已經褪得差不多了,轉而再掐了下自己的臉,一點肉都沒有。漂亮的眼睛下面有片淡淡的青色,滿身是病懨懨的氣息。

    今天林沒翻來覆去沒睡著,在半夜裡都覺得疼。

    到了後半夜,他抓著枕頭崩潰地抵住床頭,罵了句髒話想要捂住自己的腦袋,護士說:「是一片止痛藥!林沒?林沒聽得見我說話嗎?」

    林沒揮開藥片,抗拒得非常厲害,嘴上說著拒絕的話語,到最後發狠道:「再讓我吃我馬上去死!」

    護工們摁住他的手腳讓他不至於弄傷自己,值夜班的醫生說藥物副作用發生在他身上的可能性很小,對長久來說是有好處的,要林沒權衡利弊。林沒不假思索地說:「萬分之一的可能性都不接受,我不要。」

    他倔強地這麼日復一日硬著頭皮扛過去,混亂中病房那扇門關了又開,有人摁著他的肩膀說:「吃一次會怎麼樣?只吃這一次,好不好?」

    林沒臉上出了一層薄汗,濕漉漉的。他胸膛起伏著,撐起單薄的衣衫:「會比死還難受,謝在苑,要我命我現在就給你,別他媽給我搞這些。」

    謝在苑道:「誰要你的命,我看是你想要我的命。」

    林沒艱難地掙開眼睛,那雙眼睛上好像浮著層水汽,在他開口之前,謝在苑率先摸了摸他的頭髮,動作很輕柔,可帶起了他的全身顫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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