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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23:02:24 作者: 37鵲踏枝
徐潮生走到房間角落,一盆君子蘭長得正旺。他小心翼翼地把那個極大的花盆抬起來,把小冊子放進去,露出一個小角。在黑暗中他可以清楚地聽見自己有力的心跳,一下一下很急促,好像要衝破他的喉嚨被嘔出來。站起來的時候他一下扶住牆,才發現自己腿麻了。
躡手躡腳地鎖好門回到客廳,劉汛並無異樣。徐潮生輕出了一口氣。但心跳還是停不下來,那根金鍊子似乎勒得太緊了,在這炎炎的夏日夜晚,直教他喘不過氣來。他又把劉汛攙扶著送到臥室去,他嘟囔了幾聲,好像醒了,也好像沒醒。徐潮生甚至怕他被自己的心跳聲吵醒,那雜亂的、急急的心跳,好像是什麼預警器似的,會使那個有危險的人醒來。
回到客廳,徐潮生頹然地坐下來。一切都完了。只等明天,這場編織了幾個月的大夢就要完了,他和劉汛這許多年的懷念也完了。
只是那點揮之不去的疑慮還在大腦里盤旋。僅憑一本小密碼本,怎麼夠定罪堂堂的國防部長?要說是通敵的證據實在太過牽強,如果有密碼本,沒有電報,又要怎麼翻譯?
徐潮生在房子裡轉了幾圈,最後看向了那台巨大的座鐘。黑暗中它像個匍匐著的巨獸,窺伺著像要發動最後一擊。徐潮生在它的底座上摸了摸,咔噠一聲,那塊罩子竟然是可以整個卸下來的。
他顫抖著把手伸進去。裡頭一個正正方方的形狀。冰涼。
一時間所有的細枝末節都湧上心頭。那麼多封投稿往報社,警告國人小心日本的信…他和劉汛決裂時他通紅的眼睛…「救國救民,每從我輩」…那麼多根點燃的香菸…王先生不斷的催促…樊城的天,黑得實在太早了…
他痛苦地跪下來,繼而在冰涼的地板上蜷縮。周圍是絕對的寂靜和黑暗,只有近在咫尺的大座鐘,「科噠,科噠」,一聲聲的響。如果把東西拿走,一切還來得及…但是,但是,但是啊…
「咚!」轟然的一聲響。
徐潮生抬起頭,隱隱綽綽看見錶盤上的指針指向了Ⅻ。
新的一天到來了。這是七月十日,正正是這一年的處暑。
作者有話要說: 徐潮生不舒服不是因為緊張,他就想去劉汛家,拿藥什麼的
留宿是意外(之喜)...
不知道這章大家有沒有看懂
哈哈哈有沒有大家在看呀
☆、十四.劉汛
夜深了,平日裡人來人往的街道變得空而寂靜。這條巷子和記憶中相比變了很多,但因為劉汛很多年沒來過了,認不認識路對他來說並沒有什麼意義。這條路本也不是給他走的。
順著街走,一家一家地看過去,終於見到了一家鋪子,門口像其它打烊了的店一樣,用木板緊緊地封住了。旁邊是掛著的一面旗子,「唐記鐘錶鋪」,耷拉著,在夏季的熱風裡微微擺動。劉汛看到左邊牆上很不起眼的三道劃痕,「篤篤篤」地在木板上敲了三下,停了停,又敲了三下。聲音很輕,但他知道裡面聽得見。夜裡一定是有人值守的。
裡頭一陣叮鈴哐當的聲音,沒有什麼破綻地穿鞋、披衣服。很快門開了一條縫,露出一隻謹慎的眼睛,張頭張腦地往外面望。很顯然那人看清了來人是誰,臉上故意堆起的親熱和隨意迅速收斂起來,手僵著,不知道該是開門還是把門啪一聲關上。劉汛抬起槍,摁下保險栓,清脆的一聲在空無一人的街道上聽起來很響亮。
裡面的人一面唉聲嘆氣:「何苦呢?」一面把門開大迎他進來。
一進門,劉汛拽下他腰間的鑰匙,抬腿就往裡面走。那人要攔也攔不住,苦哈哈地跟在他後面。劉汛找到暗門,用鑰匙開了彎腰進去,末了撂下輕飄飄的一句:「這麼多年一點長進都沒有。」
暗門裡面黑燈瞎火的一片,聽見有動靜,窸窸窣窣地有了聲響。有人問:「老唐,怎麼回事?」跟著劉汛的那個掌柜,叫老唐的,就答道:「老王,是----是劉汛。」
「啪」的一聲,燈開了。劉汛極平靜的臉在這個夜晚第一次照見光,隔著那一盞小電燈,他和裡面的人遙遙相望。老唐躡手躡腳退出去,為他們關上門。劉汛坐下來,把槍輕輕地放在桌子上,開口說:
「很久不見了,王先生。」
王卓嘆了一口氣。他邊穿衣服邊答道:「是很久不見了,劉汛同志。我想,應該有十二年了。」很快地收拾好自己,他在劉汛對面坐下,看著他,眼神很軟:「你看上去除了更瘦一點,沒有什麼變化。」
劉汛沒有回答他,只是從煙盒裡取了一根煙點上。淡淡的苦香瀰漫,王卓靜默者,搖搖頭:「煙還是少抽的好。」
「有什麼要緊?」劉汛挑釁似的吐了個煙圈,「反正也是要死的人了。」
「你是什麼時候發現的?」王先生給兩人都倒了一杯茶。他看上去是很複雜的一幅表情:愧疚有之,無奈有之,更多的是秘密被撞破了之後終於能放下心來的那種鬆快。
「很早的時候。那個高弈是從柳州過來的人吧?二十年的時候我父母出事,我去柳州奔喪順便匯報任務,那時候瞥見過他一眼。」
「原來這麼早。」王先生失笑,「看來是我們錯了,我們都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