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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23:02:24 作者: 37鵲踏枝
「我看過文檔了。因為和上級決策出現分歧導致手下的整個團被日軍殲滅,最後被降職為普通士兵了,是麼?」劉汛拎出腰帶上扎著的一串鑰匙打開櫃門,抽出其中的一本文檔,嘩啦啦地翻。「我們徐潮生還是這麼耿直。難道不曉得聽指揮麼?」
「當時的情況…」徐潮生張口欲言,又搖搖頭。「我才是對的,到最後責任還要我來背…可憐我手下那麼多兄弟!」他大口喘著氣,「這樣的戰略錯誤我不能容忍,南邊已經是蛇鼠一團,早就亂得不成樣子了。」
「所以氣不過,乾脆就轉投了敵軍?」
「我也是----劉汛,不要忘了,我也是有軍人的驕傲的。」
劉汛定定地看著他。徐潮生只希望自己的表現足以混淆視聽。畢竟那場戰役是真的,他和上級決策的不一是真的,758團的好小伙子們零落的屍體也是真的。成敗在此一舉。
「我知道了。」劉汛繞過他坐回座位上。「以後你就負責我的人身安全,畢竟是上過戰場的人,」他冷笑一聲,「我想你做個副官應該不成問題,況且底下的人也報告了說你槍法很準。」他點起一根煙,煩躁地抓了抓頭髮,說:「三號下午再到我辦公室來一趟。滾吧。」
徐潮生替他帶上辦公室的門。門框邊上貼了鐵牌子,「國防部部長室」六個字閃動著冰冷的光。徐潮生的皮靴踏在木質的地板上,有力的一聲一聲,和周圍擦肩而過的人一樣,已經是北方軍隊常用的款式了。他聽著這樣的一聲一聲,不同於在鋪了地毯的辦公室里那樣的悄無聲息,後背沁出一片潮汗。
這樣就算過關了。他鬆了一口氣,接下來只需要為高弈打好掩護,再借著劉汛的力量和那一位碰上頭。劉汛會有懷疑,但他也知道自己眼裡向來揉不得沙子。如果真的因為和上級意見不一而引發了這麼大的軍事失誤,自己轉投敵軍投奔舊友是很正常的,至少找不出什麼大的破綻。但他心裡仍涌動著一股不確定。劉汛鬆口得太輕易、太突然了,保不齊日後會有什麼岔子。
他想起劉汛最後點燃的那根煙。老皇牌的細煙,是北方高級軍官中常見的,勁頭很大,常常被用來麻醉精神,緩解壓力。
劉汛以前是從來不抽菸的。
☆、五.汪平淮
入了夜,樊城就成了明暗不一的幾塊。已經黑下去了的是老城區,擠擠挨挨的民房在暗處沉默,只有偶爾的幾聲犬吠;城外的港口日夜不息,西北處的小坡港被一划為二,一半為中央政府所用,一半分給日軍,在這動盪的時局下,被軍用的照明燈照得亮如白晝。但還有比軍港更明亮的地方。作為北方的中心城市,樊城的達官貴人們夜裡自有去處去尋樂子。
汪平淮身後跟著幾個護衛,走進香江麗水側面一個不起眼的小門。走上木質的樓梯,外面靡靡的樂聲和吵鬧漸漸地遠了。紙糊的竹門前站著兩個日本人,看見汪平淮低頭向他問好,有一個又走上前來,示意跟著的護衛不可以進去----這時候門開了,露出竹內雄那張窄窄的臉。
「汪先生到了,請您不要介意新來的人不懂得規矩。」他一揮手,好像要表現出什麼豪邁氣概來,但因為他矮矮的身量只顯得滑稽:「請將這裡當成自己家,一切按照您的規矩來。」
汪平淮沒有讓自己的護衛跟進來。今天的談話不會有什麼非常敏感的話題----況且他也一直不認為日本人會真的有什麼大動作。兩方的合作一直很愉快,日方幫助他建立了樊城中央政府,作為回報,汪平淮允許日本在北方駐紮軍隊,並為他們在華行商、建廠提供便利。不是不知道局勢的微妙,但比起虎視眈眈的英、德、法,同為黃皮膚的日本人就要顯得可親多了。每當想起這個彈丸小國的歷史,想起他們是怎樣從受欺壓的境地走到如今強大的模樣,汪平淮就由衷地感到欽佩。這與中華的境況是相通的。汪平淮對日本的親近不僅來自早年留學的經歷或是簡單的因為受到了支持----他有時真切希望南方與他政見相左的人能想一想,自己是怎樣和這些人周旋,企圖找出一條振興的新路來的。
脫鞋進去,先是一面巨大的屏風,松江祥鶴紋,一隻仙鶴振翅欲飛,另一隻在祥雲間若隱若現,回首作欲啼鳴狀。屏風前兩個眉清目秀的小男孩垂首侍立。轉過屏風是榻榻米和幾面小几,幾個臉塗得煞白的藝伎正在跳扇子舞。典型的和式風格。已經有幾個人跪坐著喝酒了,看到進來的是汪平淮,都站起來用生硬的中文同他問好。上首的福山慎司卻還是坐著,笑吟吟地和他打招呼,抬手示意藝伎們退下。
「來,我先敬汪君一杯。」福山慎司舉起小酒杯一仰而盡,「今天請汪君過來,還是希望能和您商討有關富堅君的二三事。汪君准許我軍徹查此事,確實是感激不過。但在找到疑點後卻又視而不見,實在讓我們很為難。」
「我很理解您的心情,畢竟富堅君在對南方的戰事中能起到舉足輕重的作用。」汪平淮掃掃袖子,不疾不徐地說。「只是單憑國防部的一個相關人員就說這件事和劉汛有關,未免太過牽強。」
「搜查了這麼久,我們也只找到了那個人的屍體。本來是可以活著帶回來審訊的,但在緊要關頭總是受到劉君的干擾。」福山慎司苦惱地放下酒杯。「我是個粗俗的武人,不會講話。但恕我直言,您對劉君信任太過了。」他直勾勾地看著汪平淮,「新生的老虎總不會甘心自己的位置,難道您就不害怕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