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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23:02:24 作者: 37鵲踏枝
    他一擠眼睛,幾個人都哈哈地笑起來。氣氛一下子鬆快起來,謹慎又客套地攀談,互相交換姓名、來處。那個「立板寸」也跟著嘻嘻地笑,徐潮生聽到他說:

    「高弈,從柳州來的。媽的,也就要更偏北一點,怎麼他媽的樊城就這麼冷?」

    說罷,他扔掉了手中的煙,腳扭了幾下,把火星踩熄了。

    作者有話要說:  沒有什麼話說...

    ☆、二.汪平淮

    汪平淮聽到外面隱隱有響聲。三層的小洋樓一半是休息用的臥室、洗漱間,一半是他的辦公區,輕易不准僕人打擾的。有客人頭一次來不曉事,也會被守在樓梯口的僕僮攔住,況且軍用車的聲音很大,沒有被汪公館一樓熱鬧的喧吵聲蓋過。汪平淮撩開一點厚重的窗簾,透過才換的洋玻璃向外瞥見軍綠色的吉普開進了小花園。隨行的幾輛護衛車沒有跟進來,在鐵門外頓了頓就走了。

    吉普一停,就有游散在外面的士官上來敬禮。汪平淮放下窗簾,把手上抓著的幾份材料藏進床對面梳妝檯後頭的暗格,披上皮大衣走下樓去。

    才下到一樓,就聽到自己太太周金琴尖尖的笑聲,拔高過一整個屋子:

    「哎呀!汛兒可算是到了!」

    她親熱地拉過來人的手。周圍想圍上來客套的人是怎麼也不敢打擾主席太太和她乾兒子,政府國防部部長敘情的,只有汪平淮走過去,看到還是一身軍裝的劉汛,面上浮現出溫和的笑。劉汛本來扶著太太,說:「母親的手怪冷的,如今快要到年關,不要吹了風,受了凍。還是趕緊進去坐罷。」聽到周圍此起彼伏的「主席好」,才抬頭立正,右腳腳跟一踏,敬了個禮:「主席!」

    金琴嗔怪地笑罵:「你這孩子,還客氣些什麼?我和平淮還不就把儂當親兒子來看麼?就是儂戇大,」她一點汪平淮的肩膀,「這麼晚還叫他去做事。今天說要落雨,又是齋誦節,急忙忙趕過來還是一身軍裝!」她趕忙招手,「童媽!帶阿拉汛兒去三樓小房間,給他換我新買給他的衣服!」她轉過頭拍拍劉汛,「前幾天和姚太、陳太她們去逛街,新給你從三閒百貨買的,國外來的洋牌子,去看看喜不喜歡?」又歡喜地上下打量一通,「阿拉汛兒真是愈長愈靈光,穿什麼衣服不好看?明天上街去迷倒一片小娘頭!」

    她說話一快,就又帶出一點南方的鄉音來。劉汛一一地應了。汪平淮皺起眉頭:

    「好了好了,就曉得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我們還有一點正事要談。你馬上換好衣服就到我書房來,」他頓一頓,「上次領帶還落在家裡,等下喊了童媽找給你。」

    汪平淮的書房不很亂。他一面等人一面收拾,大多是日文的文書。散亂的文件划過泛著油光的紅木雕花書桌,這是前朝皇帝還在的時候宮裡流傳出的珍品。汪平淮仍保留著旅日留學時候養成的好習慣:房間整齊,做事順心。日本民族畢竟是整潔、克制、有禮的,他有時這樣想,那種認認真真一絲不苟的樣子非常值得學習。剛把一份寫著「致汪君:我軍富堅二郎入住樊城軍區總醫院…」字樣的文件塞到最下,就聽見三聲均勻的敲門聲。他頭也不抬,說:「進。」

    劉汛換了一身居家的毛衫,又帶了細框的眼鏡,整個人看上去懶散下來。汪平淮看到他把槍套也下了,又怪了一句:「槍還是要隨身帶著的,保不齊什麼時候就又有樊和郵局那樣的事。」

    劉汛從邊上拉了一把椅子坐了,兩隻手隨意地搭著。聽到這他蹬蹬腿:「在公館裡我還有什麼怕的呢?樊和郵局已經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刺殺的人不過是幾個小角色罷了。沒頭腦的學生,聽了南方一通教唆,就熱血上頭地要暗殺主席。」他無所謂地笑笑:「這樣的貨色,來一個我斃一個。」

    「不還是傷著了?左手上就是那時候落下的病根子,還不注意一點。」

    「那是要推開您,怕您傷著----我倒不要緊,總歸還年輕,養一養也就好了。」

    汪平淮嘆一口氣。「我和金琴沒有兒女,汛兒,我的位子最後到底是要交到你手裡的。你從民國十六年就跟了我了吧?」

    「十五年我入校的,那時候您還是教育部部長,兼潮州軍校副校長。三年還沒讀完,我就跟著您出去闖蕩了。」

    「算一算也有十幾年啦。」汪平淮捻了一把斑白的頭髮,「我已經是老頭子了,以後的事還是要慢慢交給你。只是我還要再說一句,二二年開始和南方打仗,你父母那時候被困在柳州受了轟炸,日本人也是情非得已。柳州一向是南邊賊寇重點關注的城市,我放手讓日本人和他們纏鬥去,豈不是很好的嗎?」說罷他站起來,走到劉汛身後拍拍他的肩膀:

    「該過去的事就要讓它過去。我知道你心裡一直不痛快,所以上次你和中村軍的支隊起了爭執,我也是偏心你的。只是一切還是要以大局為重,」汪平淮又嘆了一口氣,「時局不安,中華勢弱,且先和日本通好,保存我國有力之生機,以防釀成滅族滅種之大患。」

    他看到劉汛還是不做聲,笑罵一聲:「臭小子!不說這個了。剛剛就是去檢查和順運過來的那批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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