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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22:59:25 作者: 豆莢張
轉周,谷羽果真鼻青臉腫回來了。
華羲給他擦傷、上藥,問:「爽嗎?」
谷羽這才反應過來,爽。
反抗,打回去,比自我懲罰爽多了。
低著頭畏縮痛苦了兩三年的他,從這天開始,總算找到了別條路面對自己和別人。對華羲的信服和依賴,也從那一天開始。
十二歲那年,他上了寄宿學校。谷佳不時遊說他周末回家住,他年紀漸長,已經懂得自己的母親那些年並不好過,對她和繼父的態度都有所改善,嘴上答應了。
等到了周末,卻還是習慣性回華羲那裡。
便就這樣,撞破華羲的秘密----華羲喜歡的是男人。那天的場面太過直接,他該看到的、不該看到的,都看到了。
青春期剛剛來臨,情竇初開並著性 欲的蠢蠢欲動,將那天的情境反覆渲染。他怎麼也無法忘記,華羲那雙抱過他、為他擦過眼淚、上過藥的手,掐著別人的腰,掐出深紫色傷痕的畫面。
他開始夢到華羲,夢到成為被華羲侵占的人。
於是他一次也沒有履行過給谷佳的諾言,每到周末就迫不及待回到和華羲的小家。起初,他小心翼翼檢查家裡有沒有別人的痕跡,漸漸的,就探索得光明正大。
後來的事情就變得順理成章,他終於成了夢裡那個人。
那是愛情,抑或是更複雜的感情,他不知道。很長時間,他只是喜歡和華羲做 愛,每一次都隱秘地希望被谷佳發現。他一想到谷佳知道後晴天霹靂的表情,就感到快樂。
他覺得,時隔多年,他終於也找到一個可以報復、懲罰谷佳那份道德罪責的辦法。
他很清楚,華羲非良人。
彼時,他還是個無力的少年,華羲已經憑藉卓絕的商業才能,步步高升,又獨立門戶。生意越來越大,社會地位越來越高,身邊的人越來越眼花繚亂。
一切都在谷羽的眼皮子低下發生。住小房子的時候,他還能撞破。後來華羲換了大房子,他連那人在家裡哪個房間幹著誰都不知道。
十八歲,他主動求婚,並向谷佳出櫃。
這是他對華羲做出的最勇敢的表白,也是最大膽的要求,近乎威脅----谷佳大怒,要和他斷絕母子關係,和華羲絕交。
他以為華羲受這樣的前後掣肘,會答應。然而華羲只是當他鬧了小孩子的脾氣,像給糖果一樣,拍拍他,說「別鬧」,塞給他一張卡讓他去玩,「找誰玩都行」。
他真的開始找別人玩,遇到過很多人。
他也開始逃離,曾有那麼一兩次,他以為可以擺脫華羲了。可那都是幻覺,華羲對付人的手段信馬由韁,有溫和勸退的,有用錢收買的,也有用暴力的。
「最噁心的,是直接把人據為己有。」谷羽臉上沾著幾分冷笑,「那是羞辱我,嘲笑我。沒有一個人能在他面前,還拉著我的手。他變得好像一個魔鬼,我每一次,都會被這個魔鬼抓回去。」
可以說,十八歲以後,他們的關係陷入一種惡性循環。
愛恨和恩怨糾一層一層疊上去,然後狠狠攪碎,又粘稠地、用盡全力地掙扎,最後融得看不出本貌,分不清成分。
這些年裡,他被確診過各種各樣的病,厭食症只是其中之一。
「我只要一想到他,就噁心反胃。遠離他,我惶恐,整天擔心被他抓回去,然後我身邊的人背叛我。反之,靠近他,我會恨不得去死。後來,我連舞也跳不下去了,舞台上出的錯遠遠不止被曝出來那些,我覺得我完了。」
谷羽現在沙發的角落裡,抬起眼皮,看著我:「煦哥,你有過不想活的時候嗎?」
我沒有。我突然恨自己沒有,沒有過就不能夠體會他的感受。我心裡疼得滋滋作響,全是無端端的自責和心疼。
他長嘆了一口氣,換了個姿勢,看起來不再那麼可憐了。
他聳了聳肩,跳過這個話題,對我說:「後來,就是徐然把我帶出去玩了,在海寶遇到你。之後的事情,你就知道了。」
故事到這裡,被他畫上一個句號。
我不由自主鬆了口氣,胸腔里那顆東西跳得好快,身上的血液也好像從冰涼中重新回溫。我想抱他。
於是,我走過去坐在沙發邊沿上,伸出手臂摟住他的腰身和肩膀,手掌扶著他的後腦,小心地、輕輕地將他按向自己。
「對不起。」我不該落荒而逃,不該有序撤退。
「我會牽著你的手,絕不放開,他再也不能把你抓回去。」
「我知道。」他說,聲音透出一點沙沙的質感,那是帶著哽意的,「雖然我說了,你可能也無法體會,可是我還是想告訴你。我從看到你第一眼開始,就知道,只要得到你的愛,我就不會失去了,所以,我才會第二次去找你。」
「嗯。」謝謝你。
「我還有一個私心。」
「你說。」
「後來我發現你是裴老師的孩子,我就一直想,你能不能……」這話好像令他難以啟齒,他把臉埋進我脖子,不好意思地笑了。
「能不能對我說一句,我沒有錯,不必承擔那份罪過。」
我心裡轟然豁開一道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