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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22:59:25 作者: 豆莢張
    「你要不要也脫了?」他擰著腰,回頭看我。

    我看了看那雙打著巨大品牌Logo的鞋,再看看自己十五塊錢從超市撿來的拖鞋,便果斷脫了丟過去。他笑得很開懷,又拖起我的手往前走。

    腳下的沙是乾的,他一邊走一邊往細沙深處踢,像個小孩子。我記得他之前來休假的時候,對玩沙子沒有這麼大興趣。我猜,他是高興。

    我握了握他的手,將他往自己拽過來,問:「你為什麼會在這裡?是不是來接我?」

    他笑嘻嘻的,說:「你猜?」

    我不猜。也許是酒勁上頭,我內心冒出一股特別的勇氣,和一份不著邊際又描不出形狀的浪漫期盼,緊緊握著他的手,往海里走。

    海邊的燈光只在岸上,離岸越遠,便是走向更深更濃的夜色中。

    「你要去哪裡?你不會要把我拉到水裡去吧?我晚上不想下水!」他嘴裡說著這樣的話,語氣卻很輕快,將手腕和我的貼在一起,然後是手臂纏在一起,接著整個人都靠了過來。

    「你想把我弄到水裡幹什麼?」

    我側頭看向他,果然看到他充滿壞主意的眼神。他總想把我當清純小男生戲弄,這都成了他的惡趣味。

    我攥著心裡那股勇氣,停下腳步,就地把他擒在懷裡,很用力地擁抱他。我想我可能有些神志不清,這樣抱著他,卻並不能確定此刻是不是真實的。

    於是我抱得更緊。

    他的手原本在輕輕刮我的耳背,指腹若有若無描過我的耳廓,有點撩撥。我加重力氣之後,他忽然不撩我了,只摟著我的脖子,安安分分地埋在我懷裡。

    胸膛貼著胸膛,我心跳得很快,他也一樣。我問他:「谷羽,你是不是真的喜歡我?」

    「至少,沒有假。」他的嘴唇就貼著我的耳朵,一字一句地說,沒有用他該死的氣聲。我知道,他的回答很認真。

    我說:「我想告訴你一個秘密。」

    必須告訴他了,我這麼想著。緊抱他的手放鬆力氣,順勢將他推開一些,以便看著他的臉。他的視線低垂,兩扇睫毛近在我眼前,像鳥類的羽。

    夜裡光線那樣昏暗,我卻看得根根分明,簡直疑心上面染了月光。

    「等一下。」他很輕地說,雙手從我肩上拿下來,蹲下去。

    我有些困惑,彎身低頭看他:「你怎麼了?」

    他仰臉看過來:「你要說事情了,我蹲著能穩點兒,萬一腿軟摔著了多丟人。」

    「什麼?」我一時轉不過彎來,感覺腦子裡一面是冷靜的,一面是暈的。暈的那面迷迷糊糊,冷靜的那面好像已經觸及了什麼東西。

    直覺讓我暫停剛才的訴說,也蹲了下去。

    我們這麼相對蹲著,面面相覷,像兩個傻子。但我終於看到他從剛才起一直低垂的眼神,於是,腦子中冷靜的那一面忽然占據了意識的主導地位。

    我驀地失笑,疑惑,驚訝,可又覺得理應如此:「你已經知道了?」

    他看著我:「如果你指的是,你媽是裴老師……對,我已經知道了。」

    「我……」一張口,我原本要說的話忽然消散了,一個字也找不到,腦子裡白茫茫一片。

    他也不追問我,只用拇指輕輕捻著我的手腕內側。有那麼一段時間,這點皮膚觸感成了我感受真實的唯一方式----但是,那個觸感是涼的。

    「煦哥。」不知過了多久,他喊我。

    我凝望他,不知道自己是醉著還是醒著,只看著他。他的拇指一滑,把我的手腕我在了手心裡,說:「你是不是喝多了?要不然,我們回去吧。」

    嗯。我點點頭,覺得頭很暈。他把我牽起來,我們原路返回。

    「我要我哥送我!不然我不去了!」一聲有些尖利的童聲像刺一樣穿入我的睡眠,我睜開了眼睛,辨認出是鄭好的聲音。

    意識也漸漸清醒過來,想起今天是九月一號,鄭行鄭好新學期的第一天。往年開學,我都有送她,現在我還沒走,理應要送她的。

    我按了按太陽穴,感到宿醉的痛苦----腦筋突突地疼。我有點艱難地爬起來,衣櫃的鏡子照出我現在的模樣,失魂落魄。

    鄭好在外面喊我了:「哥!你快起床啊!」

    我走出房間,走向衛生間,有氣無力地回答她:「等我兩分鐘。」

    幾乎沒有抬頭,眼睛也沒有完全睜開,我憑慣性熟稔地拿了牙刷,擠出牙膏。頭隱隱作痛,腦海中浮現一些夢境,關於谷羽。

    感覺是半夜裡的夢了,現在已經很不清晰,大致有些片段。我夢到谷羽來了,我們去了海灘,我把他抱得很緊,生怕那是假的----居然真的是,假的。

    太魔怔了,我有這麼想他嗎?

    我呼了口氣,吐掉嘴裡的泡沫,抬頭想看鏡子,眼角餘光卻瞥見一抹令我驚心動魄的色彩。

    隨即,我的視線緊緊盯住了那抹色彩,眼睛一眨不敢眨。怕眼皮一垂一掀,它就不見了。直到我確定,它是真實存在的。

    ----那是我昨晚夢裡看到的,谷羽黑色的襯衫。

    「谷羽?」我不敢置信地開口,發現自己的嗓子啞得可怕。

    那抹黑色一晃,然後谷羽半個身子探了進來。他就坐在大門口,不知在做什麼,剛才我看到的是他的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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