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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22:59:25 作者: 豆莢張
    裴鄢雅說我淡漠,不是沒有根據的。

    然而我沒想到,她沒來找我,谷羽倒先提起她了。

    一天,谷羽甩過來幾張截圖,全是他微博上的「未關注人私信」,內容不止來自一個人。每張圖上都有一兩句他圈出來的,它們來自同一個人。

    谷羽語音道:「你的小女朋友,把我當狐狸精了。」

    這話有點嚴重了。

    米珏給他發了七八條私信,基本是問自己小愛豆萬峯的,時間最近的兩條才提及我。先說我要去北京,然後旁敲側擊地問了句「我們煦哥上北京,你收留嗎」。

    我看了,先問他有沒有空,得到肯定答覆,才打電話過去。

    他很快接起來,那邊聽著挺吵的,至少有三首音樂在播放,都是很燃的舞曲。他說著「你等會兒」,然後換了個相對安靜的地方。

    「幹嘛,特地打電話來哄我啊?」他語氣裡帶著笑,尾音翹起來。

    我不由自主跟著笑,無端有种放松的感覺,喊了一聲他的名字:「谷羽。」

    他回:「怎麼了?」

    我想你。三個字烙在我心裡,又堵在唇邊,化成欲言又止的沉默。似乎一碰上他,裴鄢雅給我的「感情淡漠」的評價就完全無效了。

    我的心變燙,心事劇烈動盪。

    但我還不習慣說出來,只好言其它:「你別在意她,她可能只是好奇。」

    聞言,他在那邊咯咯笑出聲,好像我說了一個什麼笑話似的。

    笑完了,有點無奈地評價:「煦哥,你怎麼那麼天真,她就是在打探咱倆的關係啊,情敵最懂情敵,明白不?」

    「情敵」兩個字讓我高興。

    他說什麼我都同意:「現在明白了。」

    我的語氣帶著我自己都詫異的溫柔和眷戀,他聽出來了,氣氛一時變得繾綣。彼此沉默,都在聽對方的背景音。

    那邊的舞曲聲,讓我想像他舞蹈的樣子。

    我看過太多他舞蹈的樣子,古典舞,現代舞,民族舞,甚至街舞,我腦子裡有海量關於他跳舞的庫存。過去,這些庫存只是庫存,現在都變成我想他的理由。

    「煦哥,你快來吧。」他忽然說,語速慢悠悠的,慵懶勾人,「我的胃可想你了,昨晚我們組裡有人叫外賣,有一道爆河蝦,味道還不錯,但我想吃你做的。一去想像你的手藝,我就吃什麼都不香了。」

    我的心軟下去,回答他:「好,快了。」

    我不知道他後來怎麼處理米珏的私信,這天傍晚,米珏來大排檔找我了。此時,我正在嘗試谷羽電話里說的油爆河蝦。

    但凡油爆,不用說,火候是最重要的。為了熟悉乃至掌握最佳味道需要的油溫、時間,找到一個合適的出鍋時機,我買了好幾斤河蝦回來練習。

    她鑽進後廚來,鍋里200℃的油滾得發出響聲,我匆忙瞥了她一眼,便立即專注於即將下鍋的蝦。

    「子煦,我們聊聊吧。」她說。

    蝦下了鍋,被滾燙的油爆翻,我皺眉仔細聽它們的動靜。嘎滋,啪,砰----每一個聲音所代表的爆熟程度都不一樣。大約十秒,我將它們全部撈了出來。

    這次很完美,蝦殼的顏色脆黃,鮮亮,而不焦。我遞了一隻給米珏,她看著我,湊過來叼走。

    「怎麼樣?」

    「很嫩。」

    我滿意地點點頭,另起一鍋迅速調了汁,然後將爆好河蝦倒進去,大火收汁,最後完成這道菜。關了火,端著菜碟,往後面家裡走。

    之前做的幾次試驗都讓小孩兒當零食吃了,這一盤我原打算自己享用。米珏既然來得巧,我便邀請她和我一起吃這頓飯。

    從進後廚,到我們坐下,她的目光一刻都沒有離開過我,就和小時候一模一樣。而我一直沒有直視她,有不敢,也有不忍心。

    「煦哥,我能問你幾個問題嗎?」她坐在桌前,對我精心烹飪的美食毫無興趣,滿臉焦色。

    我也想說清楚,於是抬眼與她對視:「你問吧。」

    她目光不錯,盯著我,沒有扭捏和猶豫:「你是不是根本不喜歡女孩兒?」

    我一向欣賞她的乾脆和直白,也坦誠回答:「我不知道。」

    「那你以前,是不是根本不喜歡我?」

    「喜歡。」

    「你那時候,想睡我嗎?」

    「……還好。」

    「還好是什麼意思?不太想?」她瞪起眼睛,想要一個確定的答案。

    然而我沒有。

    我掰開了記憶,用最誠實的態度回答她,也只有模稜兩可,因為我自己也不知道。

    十七八歲的身體,欲望肯定是有的,但時至今日,我已經分不清那是對具體的她,還是對任何一個幻想對象。

    她執拗地自言自語:「所以你根本不喜歡我,你也不喜歡女孩兒……你是同性戀?至少,是雙性戀?你……」

    這個問題也許是她今天想追究的癥結,可於我看來,不值一提。我並沒有跟她深聊下去的心愿,便默然,做默認態度。

    她注視了一會兒我的眼睛,頹然長嘆,臉上不可置信的表情凝在一起,變成一種抹不開的難過。這種表情像吃了很苦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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