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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22:59:25 作者: 豆莢張
    再比如,那年裴鄢雅帶著我和行李箱離開北京那個小院的時候,谷羽從我眼瞪瞪敵視的新一家三口中狂跑過來,哇哇哭著喊「裴老師」。

    ----太奇妙了,我們分明互相對立,他卻可能跟我一樣,深深懷念著裴鄢雅。

    我心裡不可抑制地翻湧起難以形容的情緒,三步並作兩步追上去,想也沒想就握住谷羽的手腕。

    他回過頭,莫名其妙地看著我,接著嘴角一垂,委屈委屈兮兮地說:「幹嘛?連自掏腰包買也不讓啊?」

    我說:「我們回家,我給你做,我比外面做得好吃。」

    「好啊!」他聽了,眼中頓時一亮,「我也覺得你肯定做得好!」

    於是,回到大排檔,我便立刻躲進小廚房。

    我取了從鄭家寶他媽那裡要來的純正新鮮土雞蛋,加入細砂糖打液體,直到雞蛋液微微膨脹,爾後加淡奶。

    與之相拌的麵粉,我配的也是裴鄢雅當時喜歡用的那幾種。包括低筋麵粉、木薯粉、泡打粉,攪拌好之後放著,讓它微微發酵。

    同時,取出模具,刷上油,預熱。

    等原料靜置得差不多,便趁模具熱騰騰的時刻倒進去,架在爐上反覆翻轉。翻轉的頻率和時間都很講究。不久,就用濃濃蛋奶香味把外面等吃的全吸引進來了。

    「好了嗎?是不是好了?」谷羽一左一右帶著鄭行和鄭好,活像個大孩子帶著兩隻小福娃。

    「好了。」我笑笑,然後掀開模具,倒出一餅小零食。

    看著他們手舞足蹈的樣子,我久違地感受到了用食物討人開心的愉快和成就感。

    第六章 它似蜜

    那天,有那麼一剎那,我真的想問谷羽一句「你記不記得裴鄢雅」。然而這份衝動終究只在我腦海中預演了幾遍,我倚門看著他和鄭行鄭好圍在一起,天真像孩子,便默默打消了念頭。

    沒有必要在他開心的時候,橫空給他一道這樣的題。

    但我鬼使神差開始琢磨著把裴鄢雅當年的手藝,都一一再現給他品嘗。

    我有我的小九九。

    ----如果不是他突然到來,我這一生,也總會在某個或計劃好,或心血來潮,或被意外驅動的契機下,主動去找他們家的任何一個人。

    並非真的為了給裴鄢雅生前賭氣的囑咐做交待,而是給童年那個毫無反抗之力,匆匆離開的自己,做個交待。

    我總覺得,必須親眼去看看他們過得怎麼樣了,才能化解心中久釀的意難平。

    可如今他自己掉在了我眼前,我們以一種詭異卻絕對乾淨單純的方式相逢。這種情況下,哪怕他對我沒有懷揣艷遇一場、露水一炮的心思,我也沒辦法張嘴就跟他說,「嗨,小子,你媽和你霸占了我爹」,這太傻逼了。

    我好歹是受過一年國內高等教育的人,在外拿的也是正經學位,因此總得想個匹配我水平的方式告訴他這件事。

    所以,我打算夥同他的味蕾,喚醒他的記憶,讓他發現我是誰。

    我打算為他復原的第一份裴鄢雅的味道,是它似蜜。

    這道菜最重要的兩項,一是羊肉,二是料汁調配。

    我小的時候,裴鄢雅總是在秋冬做這道菜,按照時令特點,做進補之用。她在家附近的菜市場買肉,要新鮮純正的內蒙草原羊。

    這頭一條,就難倒了海寶這個極南方的彈丸小城。

    小城的超市不可能有我需要的羊肉,於是我專門抽時間去兩個半小時車程外的省會城市,找高端品牌超市,精挑細選了一些堪堪可做替代的肉。

    和肉相比,料汁可說是小事一樁。糖、醋、老抽、甜麵醬,多次調配做實驗,每一次都只用二三兩肉,足足做出了十八個版本。

    十八個平時裝花生米的碟子,擺滿了一桌子。每份我只嘗一塊,打算從中挑選出最接近記憶的那一份,再找正正完全符合我需要的肉,按這份的配方做一次。

    「煦哥,你這麼折騰,是幹嘛啊?」鄭家寶第八次進廚房,有點被桌上的規模驚住了,嘟囔著,「你做菜品研發的時候,也沒有這麼折騰的啊。」

    我品嘗最新的一份,道:「這不是研發,是復原。」

    「啊?」鄭家寶一臉茫然。

    我瞥他一眼:「白跟好好一起看《我在故宮修文物》了吧?人家修復一個東西,多折騰啊!我這算什麼?」

    鄭家寶的茫然絲毫沒有驅散,毫無誠意地「哦」了一聲,說:「那這道菜,你打算放哪家店啊?」

    我:「……」

    我不好意思說,這是專門為谷羽折騰的。這話說出來,鄭家寶這個腦袋想不到什麼,傳到谷羽那裡,我的形象就不夠瀟灑了。

    所以我胡說八道:「老鄭想新開一家北京菜館,我試試自己能不能行。」

    鄭家寶聽了,兩眼放光:「我們要開第五家啦?」

    「還沒定。」我說。

    根本不會開。我心裡說道。不管鄭智明到底抱著什麼用意提的這個建議,我都不認為它是值得操作的。在商言商,它不值得,我就不會同意開這家店。

    這些,鄭家寶還不需要知道。至少,得等他能把大排檔獨立照顧好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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