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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22:59:01 作者: 花堅強
「寧鶴,寧鶴……」
老人的眼中露出了無限悲痛的神色,勾起了黎遠的悲傷記憶。看來賀振英同母親交情匪淺,母親過世的消息居然給這位一向以沉著冷靜諸城的老人帶來了如此沉重的打擊。
賀振英年近八十,在這段漫長的歲月中,他只為一個人牽腸掛肚過,卻沒想到那人與他早已是陰陽兩隔。
他頹然坐在椅子上,一向挺直的背傴僂了下來,此刻的他失去了所有的銳利和氣勢,像一個最尋常的老人那樣追憶著那段回不去的時光。
他的表情實在太過沉痛,讓黎遠於心不忍想要上前安慰他,可老人卻一把抓住了他的手,用布滿血絲的眼神盯住了他,「孩子,告訴我實話,寧鶴到底是你什麼人。我苦苦找了了他三十年,為什麼那麼多的人手都找不到他的消息?」
黎遠不知該如何回答,他無法將真相告訴賀振英,但一時半會又找不到藉口來搪塞。
「孩子,就當是我這個一腳踩在鬼門關的老頭子最後的心愿,告訴我吧……」眼淚順著他的眼角滑落,流過那代表著歲月痕跡的溝壑,他的身體顫抖得如同風中的落葉,仿佛隨時都會碎落一地。
他的樣子讓黎遠於心不忍,只好真假參半地說:「因為小叔過世的早,我也不是很清楚,父親說小叔其實是他的義弟,並沒有血緣關係,您找不到他的原因,也許是因為他改掉了原來的姓氏,跟著我父母姓了黎。」
除了父親和林叔他們,沒有人知道母親的真名,可是他為什麼要改名呢?這也是黎遠百思不得其解的一個問題。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啊!!!」老人發出了一聲重重的喟嘆。他不知道寧鶴用了什麼辦法讓自己沒有在戶籍管理處留下任何改名的記錄,致使他找遍了全國也沒有發現他的蹤跡。
他還曾經幻想著,當自己病入膏肓的那一天,寧鶴能夠來到他的床前,讓他能夠在死前最後看到他的容顏,帶著這份記憶去往另一個世界。他想要對他說一句「對不起」,無論是否能夠贏得寧鶴的原諒。
連這樣的願望也成了奢望,心心念念的那人早已先他一步去了,那他的等候又有什麼意義?
「賀老先生您怎麼了?」
黎遠發現賀振英的臉色有些發青,而他的手正緊緊握著心臟的部位,五官都糾結在了一起。
他連忙高聲呼喚賀時琛:「賀時琛!快進來!」
聽見呼聲的賀時琛連忙跑進了客廳,看到眼前的景象就知道大事不秒。
第77章
白頭村坐落在距離a市約1000多公里的丘陵地區,雖然蘊含了大量的自然礦產以及豐富的土地和森林資源,多年來卻因為道路的局限而無法讓更多的人認識到它。這個村子裡有幾百戶人家,人口數將近一千,算是周圍較大的村落之一。
賀振英來到這裡的時間不算晚也不算早,正趕上國家大力扶持地方經濟,尤其要打造現代化新農村的時候,而他遠赴千里之外的白頭村,而沒有選擇與a市相近、交通相對便利的村落,是因為幾個月前得到的一條消息----礦藏。
這時候的大部分人都沒有賀振英這樣的遠見,在經濟剛剛起步的時候,人們都把眼光投向了製造出口業,風險低、利潤大,而且短期見效。此時的賀振英還沒有卸下公職,他手頭也有幾個外貿加工的合同在做,但是相比於這樣的小打小鬧,他總覺得被別人,尤其是外國人牽著鼻子走。
怎麼才能把主動權拿回來呢?
他思索了很久,最終才發現,他們所能生產的大多數以輕工業產品為主,而真正阻礙了本國經濟發展的東西正是對於重工業的輕視。而發展重工業最需要的是什麼呢?
順著幾個月前從地質考察局得到的消息,他單槍匹馬來到了這個藏於深山的村落。以他此時的官銜和身家,相必會被村裡的領導當成大仙供起來,可他需要的不是這個,而是實實在在地探明這個村子裡的礦產資源,然後再組織專家組來調查。
可他萬萬沒想到的是,車子在半路拋了錨,他還迷失了方向。
「叔叔,你是哪裡來的,那個大黑匣子就是汽車吧,我第一次見呢。」
在他的前面,一個大約十六、七歲的少年正在努力地想要跟他攀談點什麼,不過可以看出他涉世太淺,面對生人的時候有些羞澀,甚至只能一個勁地朝前走來掩飾自己的窘態。
「嗯。」賀時琛只是簡單地回應了一下,他對談天沒什麼興趣,相比之下,他更希望少年能夠回過頭來看看自己,讓他在體驗一把那種全身被雷點劈中的感覺。
到底是一種錯覺還是什麼莫名其妙的情愫在作怪?
年近半百的賀振英迷茫地跟在少年的身後,看著他纖瘦的身體在鄉野間靈活地穿梭著。他的皮膚不似一般的農村孩子般黝黑,而是白皙中泛著珍珠的光澤,還有他的氣質,一般的農村人家哪能養出這樣的孩子?
「你叫什麼?」
少年停住了腳步,微微側過臉說:「我叫寧鶴,安寧的寧,仙鶴的鶴。」
寧……鶴……
這兩個字從這一刻起就深深地烙進了賀振英的心裡,直至他走進墳墓。
……
「賀叔叔、賀叔叔,你上次說我也能考大學是真的嗎?」
時間過得很快,一晃一個月過去了,這代表著賀振英已經在這個村子呆了很久,遠遠超出了預期的時間。地址專家組早已來過,白頭村的礦產資源早已被探明,施工大隊正在趕來的路上。照例說,這個時候他應該回一趟a市或者去一趟白頭縣,把修路和成立能源公司的事給擺平。
可他的雙腿就像在這個村子裡扎了根一樣,怎麼也挪不動半步。他知道這是為什麼,就因為每天早上只要一走出屋外,就能看見寧鶴帶著靦腆的笑容叫他一聲「黎叔叔」。
如果說一個月前的怦然心動只是他的錯覺,那麼他已經用整整三十天的時間來確認這個男孩對自己的影響力。
起初他完全無法接受,他的年紀都快能當他的爺爺了,而且,這是個男孩子,他活了四十七年也從來沒發現自己還有這個毛病?
他時常看著寧鶴年輕的臉龐出神,他的心智早已迷失在少年毫無保留的笑容中。
這太危險了!
他一次又一次地提醒自己,卻發現心裡就跟著了魔一樣,只要一會見不到這個男孩就會發瘋。
人到中年才發現原來他的心也可以像情竇初開的青年那樣跳動,也可以如書里所寫的那般為一個人牽腸掛肚茶飯不思。
可這一切來得太晚了。儘管和妻子沒有感情,但好歹一起走過了那麼多年,她為他生下三子一女,而他的長孫剛剛在兩個月前出生,他給他起名為賀時琛,那將是繼承自己衣缽的人。
事業有成、兒孫滿堂。有多少人羨慕他能夠在半百之前達到這樣的成就。可他卻從未滿足過,他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金錢和權力只不過是一堆讓他可以聊以打發時間的道具,無論它們積累得再多也填補不了內心的空洞。
他的妻子時常抱怨他是個沒有心的男人,無論對他多好,他總是那副淡淡的樣子,仿佛任何人任何事對他來說都是無所謂的。就連賀振英自己也覺得他大概天生就缺少一些東西,不能像普通人那樣擁有豐富的情感。
可在看到寧鶴的那一刻起,他的身上產生了巨大的變化。埋藏了近五十年的熱情劇烈地迸發出來,讓他不得不用盡全力去偽裝去壓抑,不然就連他自己也不知道會發生點什麼。
「嗯,可以的。你的成績很好,可以去a市先上預科班然後再參加入學考試。」一個月後,寧鶴已經完全把這個意外闖入村子的外鄉人當成了慈愛的長輩,他從未見過這樣學識淵博又器宇不凡的人,就算縣裡最有名的老師也不及他一半的智慧。
他崇拜、喜愛這樣的人,他滿足了自己對於知識和未知世界的渴求。賀時琛的到來等於為他打開了一扇門,門裡面有無數新鮮陌生的東西等著他去探尋。
寧鶴是村里寧老頭的樣子,寧老頭在五十歲那年在村口的河邊撿到了這個剛足月不就的孩子,由於襁褓中放了一隻鶴型的木雕,於是就給他起名叫寧鶴。
寧鶴跟這個村子裡的所有孩子都不一樣,雖然他也會幫著家裡干農活做家務,可他最喜歡的就是讀寧老頭收集來的那些書籍。寧老頭早先在縣城裡呆過,幹過一份幫人看書店的活,後來書店開不下去了,老闆就把很多書送給了他。
寧鶴每天都要走五公里去幾個村合辦的高中上課,雖說是高中,其實只是把附近幾個村子的孩子聚集到一起,從小學到高中全部包辦的一個民間學校。縣裡每年都會派老師過來,但每個老師都會因為吃不了這裡的苦而早早離開。儘管如此,寧鶴還是給他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這個聰明好學而且熱愛文學的孩子就像亂石堆中的美玉一般惹人注目。
他的志向是去城裡上大學,可是想從這個村子走出去談何容易?
就在寧鶴準備放棄的時候,賀振英出現了,他給他帶來了天大的好消息,他仿佛已經看到了大學的神聖之門在對自己敞開。
他尊敬並感激賀振英,少年樸實的心裡沒有太多想法,就算賀振英不會真正幫他什麼,但僅僅是這樣一個消息就夠他感激一輩子了。
「賀叔叔,太謝謝你了。如果沒有你,恐怕我的願望一輩子都無法實現。」他知道求學之路必定不會像賀振英說得那樣簡單,但他不會放棄,無論花多少時間他都要完成他的夢想。
看著少年稚氣未脫的天真笑容,賀振英搖搖頭說:「不必客氣,我早就把你當成了我的……孩子了。」
他無法將自己骯髒、齷齪的念頭宣之於口,眼前的少年是如此純真無暇,任何有關於性愛的東西都會玷污他。
寧鶴永遠不會知道,在賀振英的腦中,白天的他是一副天使的摸樣,可到了晚上,他就會脫光了衣服,乖乖地爬到他的炕上,對他露出與女人不同的嫵媚眼神,然後輕輕扭動腰肢,等待著他的……
賀振英在他心裡,是長輩、恩人、老師,他甚至比寧老頭更像他的父親,讓他不由得產生了親近之意。
他會帶他坐在村口的石壩上,告訴他世界的政治和經濟形勢,分析各國之間的利益糾葛。他的話遠比廣播裡的精彩和深入,總是讓他如痴如醉,不知不覺一個下午的時間就過去了。
為了這個男孩子,賀振英幾乎有些不務正業了,他忘記了妻子和兒女,還有那個出生不久的長孫,他的心神全部都毫無保留地奉獻給了這個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