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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22:59:01 作者: 花堅強
那我呢!!!
黎遠幾乎要將這三個字大吼出來,如果因為是寧鶴的血脈,所以黎雪才得到了足夠的疼愛,那麼他呢?難道他並不是……
他焦急地向後翻去,這本厚厚的日記已經被他翻看了一半多,而關鍵的內容卻仍未露出冰山的一腳。
終於,他看到了寧鶴第二次懷孕的消息,這讓他激動萬分,他終於確定了自己的身世,一直被他呼喚了二十三年的小叔竟然就是生下了他的人!
難怪只要對著寧鶴的相片,他就有一種莫名的熟悉感,好像在什麼時候他曾經被小叔納入懷中溫柔撫慰過,想來,那可能是他胎兒時的記憶。
寧鶴的第二次懷孕讓黎巍然高興的同時也陷入了憂愁,因為這個時候的寧鶴已經不算年輕了,就算是一個女人,三十三歲產子也是存在一定危險性的,更何況一個男人。雪上加霜的是,當時的醫療條件遠不如現在發達,而境族之所以人口日漸凋零,就是因為極高的生產死亡率!
父親的字裡行間充滿了濃濃的擔憂,他似乎有一種不詳的預感,甚至說出了「如果可以選擇,我並不想讓這個孩子來到這個世上」這樣的話。
這句話極大地刺痛了黎遠,儘管早已得知父親並不疼愛他,卻沒想到就連自己的出生也是不被期待的。
可偏偏只有這麼一件事,是他無法選擇的。
由於心情急切,黎遠翻閱的速度就快了些,一不小心把兩三頁日記和在一起翻了過去,然後他就看見了一片空白。
他感到十分疑惑,按理說這本日記不應該這麼快就完結的,因為前幾頁還在講述小叔第二次懷孕的場景。
父親的記敘為何突然終止?
黎遠捏著那薄薄的兩張紙片,聽見了「撲通撲通」的心跳聲。
直覺告訴他,他想要知道的答案就藏在那兩張紙里,那裡藏著一個埋藏了二十多年的秘密,可就在揭開的前一秒,他害怕了。
他似乎生來就有特異功能,對於不詳事物的發生有一種天生的敏銳感。此刻,黎遠心情的心情萬分緊張,全身汗毛倒立,就連呼吸也有些急促,這並不是一種好的預兆。
他的手指正在微微顫抖著,微微鬆開就讓一頁翻了下來,露出了這本日記的最後一篇。
「1990年12月12日,寒冬的一天,寧鶴走了,他帶走了我生命中唯一的光,剩餘的生命註定是煎熬和負擔。我惶惶不可終日,腦中總是浮現出他的樣子,曾以為可以白頭到老,卻沒想到只換來十三年的日夜相對。」
看到這裡,黎遠全身的力氣被抽乾,手中的日記本從手中滑落掉在了地上,發出了一聲悶響。
1990年12月12日。
----那是他的生日。
他的腦中突然如萬花筒一樣出現了很多畫面,兒時的一幕幕如被按下了快進鍵的電影一樣快速從眼前閃過。所有的一切都有了答案,可他卻寧願像之前一樣什麼都不知道,那樣的話心就不會疼得這樣厲害。
他終於明白了父親為何會對著他露出那樣複雜的目光,黎雪為何總是欲言又止,林哥為何會對賀時琛親吻他這件事有這麼大的反應。
那只是因為,他的出生害死了親生母親,讓自己的生日變成了另一個人的祭日。所以他從來沒有像其他小朋友那樣,可以吃著蛋糕,在父母期待的目光中吹滅蠟燭,因為他的生日是全家人最不願提及的日子。
父親甚至沒有在日記中提到他的名字,寧鶴的去世帶走了他對於生活的全部期望,讓他性情大變,整日鬱鬱寡歡,只能在對寧鶴的思念中度過餘生。黎遠絲毫不懷疑,以他對寧鶴的愛,如果不是因為黎雪年幼還需要照顧,父親會毫不猶豫地隨小叔而去。
而他呢?
他是多餘的,一個不被期待的、給這個家帶來了滅頂之災的孩子。
黎遠,黎遠,曾有不少人抱怨過這個名字太過冷清,會讓人產生距離感。現在想來,這也許就是父親的願望,如果自己沒有靠近這個家,寧鶴又怎會去世?
黎遠頭疼欲裂,他抱著腦袋痛苦地躺在炕上,大顆大顆的汗珠從他額間滑落,而同樣不停流淌的,還有難以抑制的淚水。
「爸……爸……小叔……」
他的口中反覆地呼喚著他們,心裡像有一根針,不停地戳刺著他的心房,讓他疼痛難忍。
「對不起,對不起……」
「我不知道……」
他變得語無倫次起來,他的心裡明白,這並不是他的錯,這是他無法選擇的事,如果可以,他同樣不想降生在這個家庭。可他控制不了心中的自責和歉疚,仿佛只有這樣才能讓痛苦稍稍緩解一些。
「爸、媽,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這一聲「媽媽」已經藏在他心底太久太久,他曾經多麼渴望和其他孩子一樣,能撲進母親的懷裡享受她溫柔的呵護,現在才知道,原來早在自己出生的那一刻,它就已經變成了奢望。
黎遠仿佛進入了一個幻境,在一個虛幻的世界裡,一條黑色的河流隔開了他和家人。在河對岸,是和睦歡樂的父母和姐姐,那裡鮮花圍繞,蟲鳥齊鳴,而自己這邊卻糙木枯黃一片凋零。他就這樣呆呆地看著,看著他們快樂地生活著,寧鶴的影響在這一刻變得鮮活起來,比他在遺照中的樣子要俊美得多。
他們才是真正的一家人,而自己呢,不過是一個意外降落的災星,讓這個原本幸福美滿的家庭變得七零八落。
夢境和現實在他腦中不停交替著,黎遠不知自己到處身處哪個世界。一整個晚上,他都蜷縮著身體,因為夢中的孤寂和悲傷微微發抖。他感到萬分寒冷,那是遠比深冬的雪更加猛烈的寒意,足以把人瞬間凍成冰塊,而他卻找不到任何可以取暖的東西,只能任由寒風侵蝕,冰霜吞沒。
可他的全身卻早已被汗水濕透,裡面的保暖內衣牢牢地貼在皮膚上讓他難受萬分,夢魘和身體的不適同時折磨著他,他的臉上出現了不正常的紅暈。
林清越推門進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場景:黎遠的打扮和昨晚一模一樣,他就這樣穿著衣服蜷縮得像一隻蝦子倒在炕上,身上沒有蓋被也沒有任何可以保暖的東西,他的眉頭緊緊皺在一起,看上去十分痛苦的樣子。
「小遠!小遠!」林清越心裡猛然一驚,看來日記里的內容讓黎遠收到了十分沉重的打擊。他輕輕地推著黎遠,發現對方沒有任何醒來的跡象,看著他潮紅的臉,他用手去探了探額溫,立刻被掌心傳來的熱度給嚇到了。
「小遠!!小遠!爸!媽!!!」黎遠的樣子看上去很不妙,他連忙呼喚雙親幫忙。
林家老倆口正在廚房準備早餐,聽到兒子的呼喚後連忙趕來,他們並不知道昨晚發生了什麼,看到黎遠的時候露出了驚訝的神色。
「小遠怎麼會在這裡?你們這是……」
林叔的眼神一下子就掃到了桌子上的那堆文件,那是他保管了二十多年的東西,怎麼會不認識?
「清越,你告訴他了?你怎麼能……」他責怪兒子太過莽撞,這樣的大事,理應同他們商量之後再做決定,怎麼能讓黎遠一下子就接受這麼殘酷的事實?
「爸、媽,我沒空解釋,黎遠生病了,我們得趕緊把他送到醫院!」
這時他們才注意到了黎遠的異常,連忙手忙腳亂地把他扶起來,林清越蹲下身子,把黎遠背了起來,然後一家人就匆匆往醫院趕去。
……
這是黎遠經歷過的最長的一個夢境,昏天黑地的世界仿佛存在了一個世紀那麼長,等他再次睜開眼睛時,甚至無法看清眼前的事物。
好久之後,他的雙眼才聚焦到一起,看清了盯上雪白的天花板。
他好像失憶一般想不起任何事情,腦中一片空白,只要稍微試著去想起什麼就會感到一陣刺痛。
「嘶……」
太陽穴劇烈地跳動著,疼痛的感覺讓他的五官糾結在了一起。
他的聲音驚醒了一旁靠在椅子上小憩的林清越,他連忙撲過來查看黎遠的情況。
「小遠,你好點了嗎?」
黎遠捂著頭艱難地問道:「林哥,這、這裡是那裡?」
「醫院。你已經躺了一天一夜了,」林清越摸了摸他的額頭,發現高燒已經退下去了一些,他給黎遠倒了一杯溫水說,「先起來喝口水吧,我一會下去幫你打點粥。」
醫院?
黎遠完全想不起來中間發生了什麼事,他的記憶似乎斷了篇章,無法連續到一起。
心裡似乎有一件事讓他感到十分難受,可無論他怎麼努力都想不起來。
這時候,突然有個七、八歲樣子的小女孩推開病房門蹦蹦跳跳地走了進來,她背著一個粉紅色的小書包,兩個小辮子隨著步子歡快地抖動著:「爸爸,我和媽媽來看你了!」
這裡是一間雙人病房,隔壁住著一個剛動完闌尾手術的男人,這個孩子和她身後的女人應該就是他的家人。
爸爸?媽媽?
這兩個稱呼徹底喚醒了黎遠的記憶,關於雙親的記憶如潮水般向他湧來,讓他再次體會到了身處地獄般的感覺。
林清越是何其敏感細膩的人,自然知道小女孩的話會勾起黎遠痛苦的記憶,他連忙把黎遠把頭靠在自己懷裡說:「小遠!不要去想那些事,那不是你的錯!」
「林哥,我知道,我知道,可我控制不住……」黎遠痛苦地抱住頭,無法將腦中的負面情緒排除出去。
「都是過去的事,我爸媽說,那是寧叔的命,怪不了別人!」林清越有些後悔,也許真如父母所說,他並沒有選擇一個正確的時機將真相告訴黎遠,他應該等待他再長大些、成熟些,那樣他就會有更多抵禦風雨的勇氣。
「不,我爸、我爸他……他恨我,他一直在恨我!」
黎遠的怒吼震驚了病房裡的所有人,隔壁的那一家小心翼翼地往這裡看了一眼,然後就把隔離的帘子給拉上了。
「他恨我,恨我搶走了小叔的生命!所以他不想看見我,他給我起名黎遠,因為我原本就不應該來到這個家!」
痛苦與自責讓黎遠陷入了矛盾之中,林清越想要阻止他折磨自己,卻發現這件事對黎遠的衝擊實在太大,讓他一時間失去了控制。
有什麼能夠讓黎遠冷靜下來呢?
他絞盡腦汁搜尋著辦法,最後,黎遠的話給了他啟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