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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22:58:26 作者: 蘇景閒
    直到祈言去了勒托,直到他們第一次通話,雖然祈言沒有提及一個字,伊莉莎卻明顯感覺到,祈言似乎抓住了一根細絲。

    就是依靠著這根細絲,讓他堪堪活到了現在。

    像溺久的人被拉出水面,得以短暫呼吸。

    甚至一天比一天好,一天比一天有希望。

    可沒有人知道,這根細絲斷了,又該怎麼辦?

    無名星上。

    耳邊隱約有人在爭論著什麼。

    「這樣的和平是難得的,也是可怕的,聯盟的人們被安安全全地圈在牆內,長日之後,便會喪失血性、喪失對危險的感知度,再無警覺。包括中央軍團、各行政大區軍團派下的駐軍,閒得太久,刀會鏽蝕,劍柄會腐爛。」

    另一個人回答:「但軍人天職,便是保衛聯盟。以遠征軍為雄關,攔住外敵,沒有錯。況且,人類基因里便帶有分歧和好戰的成分,沒了星際海盜,沒了反叛軍,自然會有別的。」

    最先說話那人嘆一聲氣:「誰都沒有預言的能力,你我能做的,不過是將眼下能做的事做好,再就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至於後世之事,自然有後世之人去做。」

    陸封寒模糊記起,這是他不到十歲時,一個雨夜,他父親陸鈞難得休假回家,在家裡招待了戰友聶懷霆。

    他拿著一架星艦模型在拼裝,一邊聽他們說著他不太懂的話。

    星艦……

    他駕駛的微型星艦已經碎在了躍遷通道里,追著他的那艘中型艦也一樣。

    他遲鈍地發覺,全身好像都在痛,但那種痛感又隔著一層什麼,不夠真切。

    耳邊的雨聲漸漸變小,陸封寒又回憶起他和祈言曾一起流落到一顆荒星上,祈言叼著營養劑,含混不清地朝他說著些什麼。

    祈言。

    祈言……

    這個名字在剎那間,喚醒了陸封寒的神智,他用盡全身力氣想要動動手指,卻沒有成功,思維仿佛已經與神經系統失聯。

    我不能死。

    我要醒過來。

    我要是死了,誰提醒那個小迷糊冷了要穿拖鞋、餓了要好好吃飯?

    他還要回去,祈言答應了等等他。

    祈言還在等他。

    陸封寒睜開了眼睛。

    光線太強,陸封寒眼前發花,許久才凝成焦距。

    映入視野的,是天空,上面有雲,餘光能瞥見綠色,從觸感判斷,應該是草尖。

    混亂的記憶讓陸封寒一時以為自己正躺在第一軍校的草坪上,懶懶散散地曬著太陽。又想起祈言耳垂被草尖扎了一下,便嬌氣地說自己受了傷。

    「您好。」

    陸封寒聽見這句話,眼鋒微厲,戒備明顯。

    他初以為是自己才醒過來,警惕性降到零點,所以才沒發現旁邊有人。但當他轉動著僵硬的脖子環顧四周時,確定,周圍沒有人,一個人都沒有。

    要不是幻聽,要不就採用迷信一點的說法——外星見鬼。

    「您好。」

    那個聲音再次響起。

    陸封寒沒有貿然回答。

    「按照各項數據判斷,您已經醒了。」那個聲音再次出現,「或者,我在躍遷通道內已經壞了,我卻不知道。」

    「自檢完畢,結論:我沒有壞。」

    「進行二次自檢,結論:未發現損壞,無需自我修復。」

    在陸陸續續聽完這幾句話後,陸封寒謹慎開口:「你是誰?」

    三秒後。

    「您好,我是破軍,很高興能跟您說話,您的開場白和我設想的相同,很高興我們如此心有靈犀。」

    這句話很長,仔細聽,會發現一種微妙的生硬感。

    抓取到其中一個關鍵詞,陸封寒呼吸微窒:「破軍?」

    「是的,感謝您為我命名,您的取名水平超越了全聯盟98.976%的人,我很喜歡這個名字。」

    陸封寒現在動不了,力竭地閉上眼,問:「你在我手腕上?」

    「如果您指的是我的數據核,那麼是的,我暫時住在您的個人終端里。」

    陸封寒許久才呼出一口濁氣:「我沒死。」

    「是的,除腦部震盪、三根肋骨骨裂、額角破損出血、手臂劃傷外,您還活著,暫時沒有死去的可能。」

    陸封寒不認為自己在微型星艦爆炸的情況下,還能活下來,「你救了我?」

    「當時情況危急,因感應到您生命體徵急速降低,我被迫強制啟動,附近有一艘系統崩潰的中型艦,我趁機入侵,強行彈出了對方的逃生艙。」

    明明是電光火石間的危急情況,卻在破軍平鋪直敘的描述中顯得平常。

    「在我們進入逃生艙後,躍遷通道被爆炸摧毀,我們被亂流推出通道,進入了聯盟星域之外。我通過對附近數據的分析,最後決定將逃生艙降落到這顆行星上。我們運氣不錯。」

    陸封寒大致清楚了事情的始末,也明白破軍所說的「運氣不錯」是什麼意思。

    他躺著的地方有草,這就說明,這是一顆適合生物生存的行星,食物與水源應該不成問題。

    「謝謝你。」

    破軍很有禮貌地回答:「不客氣。」

    距離陸封寒能自主活動,已經是八小時後了。陸封寒頭依然昏沉,但能站穩。至於肋骨骨裂和手臂劃傷,並不影響他的行動。額角的血口已經凝固,他便沒再理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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