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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22:54:33 作者: 無心談笑
眼前被雪蓋成白茫茫一片,白車頂連著白馬路牙,白馬路牙上歪著白色的枯樹。
太白了,白得讓平時最熟悉的路口在這時都變得陌生起來。
背上漸漸變冷的女孩壓得陶野喘不過氣。
夏星眠並不重,可她一直在向下降的體溫卻是有重量的,墜在陶野的心坎深處。每冷一度,就沉十斤,拉扯得陶野心口緊到發疼。
疼到後來,陶野已經分不清那是情緒上帶來的幻覺,還是自己的身體真的出現了問題。
「小滿,小滿……」
陶野喃喃著她的名字,眼淚溢上眼眶。
在外人看來,甚至包括夏星眠自己眼中,她和她只是相互扶持著走一段的大姐姐和小妹妹,會給對方做做飯、幫幫忙,需要時也可以上上床。她們連「朋友」都算不上,只比陌生人熟悉一點點。
就那麼一點點,而已。
然而陶野明白,她們只能維持著這「一點點」的關係,不是因為只有這一點點,而是因為她只敢擁有這一點點。
再多一點她會害怕,怕她這樣風塵里打滾的人會連累到前途無限光明的夏星眠。
可但凡少一點,她都不會在心底還顫顫巍巍地懷抱著一分期待,期待未來某一天,陰晦世界真的可以和光明世界交叉相疊。
陶野一直以為,她已經知道了她們註定會分道揚鑣的結局,就算喜歡夏星眠也不會喜歡得太深。
這份感情只會默默地路過她人生的這一段時光,等她們各自走上各自的岔路後,夏星眠這個人總會隨時間慢慢風化,變淺,變淡,成為埋在心裡不起眼的一粒沙。
但不知道什麼時候,在這樣的「我想要」與「我不敢」的夾擠中,銖積寸累,日久月深,她既已變得這樣在意她。
在意到她們此刻仿佛是捆在一起的生命體。
她好像也快死了。
白茫茫的天地里,陶野也不清楚自己走了多久,她的眼睛越來越花,頭也暈得抬不起來。呼吸不可避免地急促到危險頻率。
哮喘噴霧呢?
陶野模模糊糊地想起這個問題。
然後她想起,噴霧在包里,而包遺落在了地下室。
「呼……呵……呼……咳咳、呼……」
「呼……」
「咳咳咳……」
風聲和著她因誘發了哮喘而異常短促的喘息聲,成為此刻雪白世界裡唯一的聲音。
.
兩個小時後,交管部門的監控室。
一旁負責調取管理道路監控的工作人員都不忍地別過了頭,不願再多看。
屏幕中的畫面里,在臨近醫院的道路口,那個背著一個女孩的纖瘦女人幾乎快趴在了路面上,雙腿與雙膝都沉在積雪中,一隻手撐著地面才能在風中艱難前行,胸口起伏劇烈到好像她下一秒就會窒息而死。
夏星眠面無表情地坐在椅子裡,右手卻緊緊地摳住了扶手,指甲都快抓斷了。
她強忍著眼眶裡的淚,倔強地不想哭出來。
可是她腦海里又忽然出現一個畫面。
在義大利的那不勒斯,那一晚,她在酒吧喝多了酒,陶野來接她回旅館。
晚上打不到車,陶野就背著她慢慢走回去。
在陶野背上的她睜開眼,在溫潤晚風的吹拂中,她傻呵呵地笑著和陶野說:
嘿嘿,這是你第一次背我。
那時,陶野只是笑了笑,沒再多說一句話。
椅子裡的夏星眠像是被什麼猛擊了一記,再也忍不住,低下頭揪起自己的長髮,嚎啕大哭起來。
第74章
我是不是錯了?
醫院,病房裡。
夏星眠坐在病床邊,靜靜地看著床上的陶野。她還沒醒,臉色蒼白異常,手背上扎著針,血管是浮起來的青色。
醫生說,哮喘這病就是這樣,發作的時候嚴重到可以威脅生命。但挺過來了後,恢復得也特別快,人醒了就好了。
醫生說這話本意是想安慰夏星眠,陶野會恢復得很快,不用擔心。
可夏星眠耳朵里只聽到了威脅生命四個字。
威脅生命----意思就是陶野為了她,差點就直接死在了這場暴風雪中。
良久,她盯著陶野沉睡的臉,極輕地說了聲:「對不起……」
千言萬語,錯綜複雜地匯在一處,理來理去,該說的不能說,不該說的不配說,到最後便只剩這一句:對不起。
唐黎過來告訴她,小夏星眠快要醒了,讓她過去看一眼。
夏星眠便去了小夏星眠的病房,看著她醒了,又遇到了怒氣沖沖前來的周溪泛,一番折騰,精神卻還是有些恍惚。
唐黎湊近她,她只是不停地說:「我要去看陶野。」
唐黎:「好……」
她頓了頓,又說:「你去她住處一趟,帶上她做的湯。」
唐黎:「您怎麼知道她今天做湯呢?」
夏星眠沉默片刻,說你去就行了。
那些年,每一天,陶野都會做她喜歡的湯給她。
唐黎不知道,她知道。
回到陶野的病房,夏星眠又坐回原位,垂著頭,竊竊地從睫毛的縫隙中看著蒼白的陶野。
半晌,她紅著眼輕笑了一下。